梁粉 29岁
第一次,我放任自己去迷惑,我摸索到了一个谜语并优游其中,但不求甚解,我们躺到了床上。那床的气味让我感到一种洋溢幸福气息的忧郁。我说要看他的照片,他捧着一堆纸片就过来了。一大堆照片,就放在我身上。我举着左手看完一张,交给右手,右手垂在地板上。我裸体的样子让我想起法国的一幅画《马拉之死》,我奇怪我的联想怎么那么丰富,我想我贸然跟着陌生人走也就源于此,他给我的幻觉感和幻灭感都压迫了我的理智。
他和我谈起他的父亲。我拿起他放在床头的一本书,翻开封面,看到一个英俊儒雅的男人。我一看那个曾经也年轻过的父亲就哭了。这很难解释,但他所以能成为我的克星,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爱父亲的男人。我从他对别人的爱中观测他感情的深度,他必须有让我珍重的感情和心灵,即使他终究不会爱我也罢。而从这种想法中我对自己也有了发现,那就是我自己其实是一个热爱生活大于热爱一切包括男人的人。而我对男人的要求也如是。
当我们开始生活在一起,我才发现,男人和女人其实很难仅仅定位于性和精神境界的脱俗领域。在朝夕相处中,琐碎的家居生活以及令人健康长寿的性似乎成了唯一的固定却乏味的主题,我发现我再也无法触及对方心灵深处的悲苦与芳香。而对此我无法忍受并力求改变。两个人的精神如果不时时疯狂地做爱,那如何谈得上深深地相爱? 于是我哭着要求:让我们做朋友,仅仅是普通的朋友好吗?我祈求我们的身体距离再远一些,从而在精神上更近一些。他依然喜欢和我上床,但是肉体的欢愉越是甜美,随之而来的精神空虚似乎就越发令他难以忍受。
在短暂的欢爱之后,他就要忍受我对于人生虚无的看似深奥实则毫无意义的探讨。问题是我不明白这样的探讨是无意义的。 我试图与他靠得更近。那努力非常疼痛,以至于我谈论死亡的话题,只要世界只剩我们俩,只要我一和他裸体相对,我就觉得他必须像上帝一样解答我所有的困惑与问题。但我没想到,我这种努力想靠近他心灵的做法使他那么灰暗,他的忧郁本来吸引我,但是我使他更忧郁了。
我为什么就不懂,爱一个人就要使他快乐起来呢?但是他为什么就不懂,要让我感到深爱,就必须让我感到悲伤呢?我黯淡无光的话语使他数度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人奔向黑夜,把我留在死一样的夜里。我向他靠近,向他深度探索的欲望几乎把他逼疯,但他不做任何辩解,他固然不否定我这种追求完美的爱,但结果说明一切,他离开我的样子就像逃离一个疯人院,他的痛苦显而易见。
有时我也设想,让我们彼此仅拥有肉体,拥有彼此那美丽空洞的谎言,就像普天下所有能够经年相守的夫妻。这无疑是人们对生活做出的最智慧的妥协。但我偏偏无法妥协,而这难道不是一种不智之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