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位于中国西南腹地,古称蜀地,有「天府之国」之美称。蜀地多山,
道路多舛,先唐诗仙李白曾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由此可见一斑。古时蜀
地毒虫瘴气密布,随着科技发展人口增长,许多平原地带被改造的越来越适合人
类居住。
「你道我似清风,能卷万里云,能吹千层浪,能上九霄,能下山岗。」
「你道我似明月,能思故乡情,能喻离别苦,能照大地,能掩星辰。」
「我却是这人间小小人,吃也乐,睡也乐,行也乐,苦也乐……」
四川鼓川县月牙山,山顶一块花岗飞石之上,一名俊逸少年盘腿而坐,击节
而唱。少年穿着一身80年代风格的旧衣裳,犹如勾笔线一般流畅的下颌朝天抬
起,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忽闪,感受着高山上风的气息。
「阿离,你又乱改我的《乐逍遥》!」
「爷爷!你的《乐逍遥》暮气沉沉,哪里乐逍遥了?就该似我这般改!」
「欠打!歌你可以乱改,但是今后的路千万不能乱走。要持本心,少作恶…
…」
「持本心,少作恶,识大义,知荣辱。有志必行,有诺必履,有情必守,有
道必尊。我都听出老茧来了,您就少说两次,放过我吧。」
记忆中的一老一少渐渐模糊远去。少年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低语:「爷爷,
我好想再听一遍你的教诲。」曾经以为永远相伴,却不料这世间有生老病死。那
些烦人的训诫,如今已经化作最美好的回忆。少年好似狸猫般缩了缩脖颈,一如
老人还在身畔伸手抚弄。
「咦?」右耳轻轻耸动,黑宝石般龟裂的双眼骤然睁开,少年侧首,仿佛听
见了什么声音。下一刻,一跃而起,竟纵身而下,乘着风,凌空抓住飞石下悬挂
的藤蔓,借力荡至一颗苍翠大树上,在枝桠间朝着远方狂奔而去。
月牙山脚有一条新修的山路,路的一头是鼓川县城,另一头则是附近的月牙
村。要想富,先修路。前两年上任的新县长雄心壮志,硬是拉来款项把每条马路
山脚马路边有一个孤零零的邮筒,不甚精致,由简简单单的几块木板拼成,
却是少年和他死去爷爷唯一与外界联系的桥梁。这个时候,负责给月牙村送信的
邮差老李头把自行车停在邮筒旁,大声朝着郁郁葱葱的月牙山喊:「莫离!莫离!
来信了!莫……」
老李头忽然感到一道从上而下的阵风袭来,接着便是一个清脆的男音背后响
起:「李叔,好久不见呀!」转身看去,少年单手扶地慢慢起身,阳光倾泻在他
白白的牙齿上格外醒目……老李头先是看得一阵晃神,紧接着愠怒,用方言责骂:
「莫伢子,你是要吓死李叔呀?」
少年笑笑不做声,自顾自地接过信件,拆开浏览起来。老李头接着唠叨:
「你一个人在山上住怎么行?还是搬到村里去吧?张家的阿根打工回来,赚了不
少钱,你也是要娶媳妇生娃娃的,如果闲的话……」
「知道啦,知道啦!」少年一边敷衍,一边合上信纸重新装进信封,倒退着
往通向月牙山的小路上走,「李叔,我一个人挺好,外面的亲戚给我来信,我大
概马上要出去见见世面了,你就少操心吧。走咯~ 」说完,少年几个虎跃,又是
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老李头叹口气,跨上自行车离去。
莫离在这月牙山生活了整整十八年,前十六年和爷爷一起居住,爷爷去世后
又独居了两年。爷爷说,十八岁前不能离开这一片山林,因为家传的蛊术必须靠
这一带特定的新鲜植物进行修炼。植物叫妖妖草,这是当地人给与的称呼,爷爷
叫它骨蛊草。骨蛊草异香,有毒,生人食之轻则神经麻痹,重者休克而死,可是
从出生起爷爷便喂莫离食用。
月牙山之所以叫做月牙山,因为山腰内凹,好似月牙,莫离住的木屋就在这
山坳中。山坳很大,除了木屋,还有一大片自留地,平时吃的粮食果蔬便是出自
于此。少年回到木屋中,环视小屋却无从下手,自语道:「从哪里开始收拾呢?」
那封来信其实是一封律师函,关于遗产继承。向阳有个远方伯伯住在鼓川县,
伯伯稍有家资,最近去世,莫离是唯一继承人,律师希望他能尽快过去办理相关
手续。伯伯没有子嗣,或者说做蛊师这一行的人很难有子嗣。爷爷再三叮嘱,不
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下过于狠毒的蛊。人在做,天在看。伯伯已经够小心了,
却还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逼下狠手。后半生谨小慎微,仍旧无嗣短寿。
随信而来的还有两把钥匙,一把开鼓川县郊外的宅子,莫离小时候去过有印
象,另一把属于伯伯在成都的房产。莫离的字都是爷爷教的,简体看得很困难,
还是能读懂,遗产的交接要在鼓川县完成。信里有律师事务所的号码,应该是用
伯伯家的电话联系他们吧。
莫离很矛盾。他留恋山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半年前满了十八岁却没有离
开月牙山。同时,少年的心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胸口好似有一团火在烧。
他安慰自己说,就是出去看看,办好遗产交接我就回来,并不是不要这边的家了。
取出爷爷用过的长布兜,装进吃食、身份证明、封了蛊虫的竹罐子,莫离规
规矩矩地点起三炷香,在爷爷牌位前跪下。咚、咚、咚,重重的三叩首后,少年
起身,拿起牌位前一颗碧绿的玉石,戴在胸前。这是爷爷留给他的信物,带着它
就像爷爷还在身边,少年默念:爷爷,离儿要走咯!
莫离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他不知道如果先去月牙村麻烦相熟的村民送他会快
上许多。只是学着多年前爷爷带他赶集时那样,老老实实懵懵懂懂地步行。天色
「高……压……电?」朦胧月光下,莫离艰难地读出身前电线杆间变压器上
的三个字。莫离对于电的记忆寥寥,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村民小孩会拿坏掉的打火
机电着玩,酥酥麻麻感觉不错。莫离有些怀恋,忍不住伸手往一处闪烁电光的地
方摸去。刹那间,电压器上无数蓝紫电芒如灵蛇般涌来。莫离本能地感到恐惧,
然而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一热,爷爷的玉竟凌空飞起,噼里
啪啦电到发麻的刺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大脑。吃痛缩手,胸前电光褪去,却有一束
蓝光从玉中投向前方,虚空中出现了一个蓝莹莹的光圈。
「爷爷!」莫离大喊,「爷爷,是你吗?」爷爷的玉投出光圈,而光圈中传
出模模糊糊的人声,莫离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爷爷在呼唤我。面前门一样的
东西,莫非是通往黄泉?可是,即便是黄泉路,爷爷这么找我,一定有非要我去
不可的理由,我怎么可能不去?想也不想,莫离纵身跳入光圈。
一阵恼人的晕眩感过后,莫离甩头,睁眼,看到的却是漫天大雨,还有大雨
中短兵交接的战场。刀剑相互撞击,战马倒地嘶鸣,箭簇犹如大山中的鸟群,一
阵阵一股股地从空中升起落下。人,在这种环境下只是一种脆弱的血肉生物。伴
随着箭簇入体,刀锋交错,鲜血和尸体不断地砸落在地。
搞错没有,地狱里打仗?穿着古代的衣服,是古代的鬼?莫离愣了几秒后,
马上反应过来,在搞清楚状况前,他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好在现在身
处战场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小树林,先去那里避避风头,然后再找爷爷!
少年深一脚浅一脚跑近林子,耳廓弓弦声响,回避,一根箭簇贴面而过。混
账!这是要我的命吗?常年在山林生活,野猪之类杀过不少,一股凶戾之气涌上
心头,莫离嘴角泛起冷笑,杀人,倒是头一次呢!想罢,他侧身一跃,伏地捡起
一具尸体上的短剑。轻轻一拎,大概知道分量,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持弓大叫的
那名士兵。砰!脚底泥水飞迸,少年飞窜而出,迎面而来的却是第二箭。飞鸟凌
空我尚且能单手擒之,光明正大以箭杀我,开什么玩笑!
左手闪电般一把握住箭簇,人须臾间已然近身那士兵,短剑挥砍。莫离挡下
第二箭时,士兵就知道距离不够第三箭了,早已抽出长刀,正好挡住少年的攻势。
他却忘了,莫离同时出手的还有左手!箭簇,透脑而过,尸体死绝,躺倒。对不
住,莫离黯然垂首,杀你,非我所愿。
「狗鞑子!」一声娇喝吸引了少年的目光,莫离迎声望去,雨中有一人手执
一刀,她的身边尸横遍野,最后一具尸体正缓缓倒下。那些尸体的共同点,就是
毛皮衣和辫子头。莫离很快明白是什么状况,这女人把他当成是这帮人的同伙了,
赶紧开口解释:「误会,我不是什么鞑子,要不是他攻击我,我不会……」
「剃发无须,还敢说自己不是鞑子?」女人慢慢朝着莫离走近,等少年看清
她的容颜,心中一跳,这世间居然会有如此美艳的女人!眼睛明媚闪亮,皮肤水
嫩顺滑,生气时皓齿紧咬的感觉更是可爱。雨水打湿了她的衣物,白衣紧贴隆起
的胸脯起伏,丰满的双峰随着走动上下跳动,纤纤细腰水蛇般摇曳,挺翘的肥臀
仿佛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在这雨中极尽成熟妖艳之媚态。
女人注意到了什么,怒极而笑:「蛮夷登徒子,本帮主这就送你上路!」语
毕,她骤然加速,瞬间靠近莫离身前,未用刀先出掌,一掌拍在他的小腹。莫离
感到腹部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眼前光景飞退,落地,后背与小腹剧痛,一股腥
甜从喉间上涌,少年努力克制。嗒嗒嗒,女人的靴子踩踏泥浆,满满靠近。远处
忽然响起了号角声,她远望:「收兵了?看来不能玩了,得快点送这禽兽上路…
…」
其实,飞出去的一瞬间莫离就知道,纵使他天资骄人,现在的他远远不是这
女人的对手。这种实力不仅仅是时间的积累,更是由某种先辈经验的传授所致。
不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有自己的前辈,我就没有自己的底牌吗?那
女人远望的一刹那,少年摸向背后腰带上的一根红色竹筒,取出,撕下封泥,另
一只手洒出骨蛊草粉末,一道红色残影如闪电般射出,在那女人惊觉不妙时,钻
入她的脖间皮肤,消失不见。女人瘫倒。
极度紧张加上小腹的伤,莫离仰面躺倒,嘿嘿笑了两声后,手上一痛,低头
看去,握竹筒的手上一只蛊虫整好钻入。天,怎么会是这筒蛊?带出爷爷炼制的
三个红色竹筒,以防万一之用,另外两个能直接致人身残(爷爷不主张杀人),
这个却是唯一一个对使用者产生影响的……好吧,爷爷死去多时,莫离功课荒废,
已经记不清这个蛊的具体功效了。
站起,莫离摇摇摆摆地朝那女人走去。总之,先解释清楚,然后想办法替她
除去蛊毒,原谅我之后应该不会遭天谴什么的吧。才想完,天空一阵轰响,抬头,
一道蓝紫雷霆瞄着他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