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一次系大会的下午。他看在担任系会幹部的朋友面子上,一向都会出席系大会,也就只是出席而已,除了少数真的有兴趣的事项以外,通常是连举手投票都懒。不过,近几次的系大会应该会比较热鬧一点,毕竟这是新学期之初,大学新生对于任何事项都总是比较捧场一点。学期之初,有太多事情要张罗,这个时候的系大会也特別热鬧,主要是关于迎新露营、系际篮球、还有啦啦队比赛等活动,虽然实际时间还很远,啦啦队比赛甚至是下学期的事情,但系会幹部们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宣传并筹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走出会场后,他揉了揉眼,心里想着,这些以新生为主的活动不知道会不会向二年级以上的他们讨人支援。去年的篮球赛跟啦啦队等活动,当时身为新生的他是都有参加的,也记得有少数学长学姊加入,但不太确定这些学长学姊究竟是当时的幹部,又或者真是从高年级找来的额外帮手。总之,沒有这回事的话就好,万一真来找人帮忙,他觉得最好盡量回绝,这种事情去年体验过就好,也该轮到自己坐在观众席上了。「等一下,学长。」就在思考的当下,一道声音叫住了他。这一刻,就是她与女孩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其实不算是一件锺情,事实上,从他身后跟来的人不只一个,而是五、六个学妹一起,那位女孩身处其中,并沒有马上留下特別深厚的印象。她们是新生中最早建立起交情的小团体之一,其中几人属于对课业比较有企图心的那种类型,为了多探听几位老师的情报,正在跟几位系会幹部聊天,刚巧其中一个就是他在系会的朋友,那位朋友看到刚走出门的他,就直接叫这群学妹追上来,号称重要情报都在他身上。他心底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年纪的青年男性难免有些比较做作的特性,而他自己的做作特性,讲好听点是沉着寡言,讲难听点是有点爱装酷,这间接导致了他的交际圈沒那么活络,包括系会的那位朋友在内,所有朋友都是因为「刚好坐很近」之类的原因才有了交情。双眼微瞇,他思考了起来。一群学妹围着自己叽叽喳喳,以一个学长、一个青年男性的身份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讨厌的事情,这群学妹中也沒有特別丑怪之人,甚至可以说是都颇亮眼的,系会那位朋友必然不可能对此感到不耐。因此,会突然叫这群学妹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或许是那位朋友正有別的事情要忙,但估计恶作剧的心态也有着不少。他在心底苦笑,既然那位朋友都一番「好意」了,不好好维护一下自己身为学长的尊严怎么行呢实际上,他跟一些教授颇熟也是事实,推荐他并不算错,既然学妹们都过来了,以学长的身份提出建议也沒什么大不了,而且暂时有种众星拱月的错觉,也是足够让人飘飘然一下。直到他讲了个段落,这群学妹离去之时,那位女孩在他心中依然只是个大众脸,连她在对谈过程中插了哪些话也沒印象。然而,日后回想起初次相见的情景,女孩的形象反倒清晰起来。一头简单俐落、长及腰后的马尾。离小麦色这么深可能还有点距离、但依然极富健康光泽的肤色。脆铃般的开朗声缐,还有一双时而眨呀眨、时而笑弯了的眼眸。事实上,最初他心中理想的伴侣形象,跟那位女孩之间是颇有一段差距。容貌可爱、身形娇小、话不多、内向羞怯、温柔体贴,感觉有如小鸟般需要呵护,如娃娃般惹人怜爱,最好是喜爱阅读,彷彿永远住在图书馆内的公主……这才是他理想的类型。当然,他沒傻到认真的以这种梦幻规格去物色对象,这个形象用来自娱的成分还比较高,他在感情上仍是随缘主义。然而,真正走入他生命中的那个女孩,与理想的类型差异之大,倒是也令他自己微感讶异。身材方面,理想中的娇小身形,是出于他想享受小鸟依人的感觉,在他处男时期一直以来的性幻想内,也常常出现如火车便当之类女方越娇小越好的体位,即使他很少有固定明确的性幻想对象,但将女方紧紧抱住,使对方除了自己身体以外完全得不到任何支撑,兇勐抽插至怀中人儿娇声求饶,常常是他自慰最后关头的脑内重头戏。倒不是说那位女孩就高得有如模特儿甚至金刚芭比一般,只不过,他自己的身高约一七六左右,而女孩身高逼近一七零,当两人站一起时,看上去虽然还是很登对,但跟他梦想中的类型确实不太相同。性格方面的差距就明显了,那位女孩开朗、活泼,彷彿天生就该以草地和阳光为背景,虽然不是特別突出的运动健将,但她确实有着一副看起来就很适合田径运动的匀称身材,只是那位女孩从来沒有刻意往这方面发展,是否真有如此潜力也因而成谜。容貌上,由于梦想中的类型只是个空壳,并不存在真正的比较对象,只是大概上以「可爱」的概念为主,或者该说是气质与容貌共同营造出的氛围。无论如何,要说那位女孩给人第一印象的关键字,通常不会是「可爱」,比较适合的形容词,大概是「英气」了吧。不是属于组织领导者的那种气势,那位女孩基本上沒担任过什么领导幹部之类的职责,她的英气比较接近运动员的自信,一股飞扬欢跃的精神。日后他曾悄悄在心中给自己打了个比方。过去,他梦想着将公主拦腰抱起。最后,却是与女骑士的手紧紧相握。关于那位女孩的种种特色,此时他自然还一无所知。开始真正对那位女孩留下印象,是在初次见面的两个礼拜后。当天傍晚,他下课后骑着机车要返回租屋处,路上会经过小吃街,这也是他固定打牙祭的场所。「呃……学长」站在摊子前,正等着今天晚餐的他,闻声转头,对上了女孩那有着些许不确定的眼神,女孩面色红润,几缕髮丝被汗水沾黏在额头旁。他快速回想,从脑海中翻出这两个礼拜前略有印象的面容,这才笑道:「喔,学妹啊,你也来买晚餐」「还好沒认错人。」女孩微耸的肩膀在此时也松了一下,展开笑容,继续回答:「是啊,反正顺路,我想就干脆把这条街上的东西都吃一遍,看能不能在这学期内吃出心得啰。」「嗯,这可是大工程,其实当初我也想过,但吃一半就固定只吃几家了,到现在都还沒完成伟业呢。」他说着说着,同时咀嚼着女孩方纔的话语,顿时生出一股疑惑,遂好奇道:「等等,顺路你沒住校内啊」几秒的停顿,女孩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后回应:「是啊,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了。」「这样啊。」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沒住过校内宿舍是有点可惜,我住了一年,跟別人一起住难免有些绑手绑脚,但也是满有意思的经验,上课也方便。二年,但提早住外面也不错,反正二年级以上要抽到房间也难,像我这学期开始三年,也是可怜兮兮的被踢出来啦,手气太差。」女孩食指轻抵下巴,微微偏了偏头,笑说:「不太对喔,学长,你的手气已经很好了。」「喔」女孩嘟了嘟嘴,续道:「我本来也是想住校内,便宜嘛,可是……就沒抽到了,只好出来住啰。」他也张口讶异:「沒抽到啊那还真的是有够倒楣。」一般来说,抽选校内宿舍床位时,一年级生大多有保障名额,不过确实是有少部分人依然抽不到。「所以啰。」女孩垂耸了耸肩表示莫可奈何。老闆快将自己的晚餐弄好了,他掏出钱包,看女孩似乎沒有骑车,就边拿钱边低头说着:「你有车吗需不需要我载你一趟,如果是在这条街上,不至于骑去大马路的话,不戴安全帽也不会被逮啦。」这句问话后,女孩又是数秒的沉默,当他付好帐并拿到晚餐,女孩才缓缓点头说:「那……就麻烦学长一下了。」等女孩也买好晚餐,跨上早已发动就绪的机车后座,听女孩报出大概位置,前坐的他讶异道:「你住在那里用走的去学校要半小时……不,搞不好要更久吧我也住那附近,可是我有机车,但你……」后座的女孩苦笑道:「我不喜欢住在太热鬧的地方,这边都是店家对吧当初就很快的跳过这边,不小心就越走越后面了,正觉得好像有点太远时,刚好看到一个价格、设备各方面都很中意的房子,犹豫一阵子后还是决定住下去了。虽然有点远,不过也还好嘛,早出门个一小时就ok啦。」「这样啊……」骑车上路后,他在心中想过,要不要提议以后帮忙载她上下课不过这想法很快就打消,一来是太过唐突;二来,这时的他也不是特別有打算追求这位女孩,今天提议载她一程只是随口问问;三来,课程未必配合得上,今天刚好同时下课,不代表週一到週五都是同时上下课。骑到半途时,他数次注意后照镜,看着后面的女孩。不是刻意想欣赏女孩的容貌,而是……确认女孩有沒有掉下车。因为他背后几乎完全沒有跟人接触的感觉,女孩手沒搭上他的腰或肩,代表女孩是抓着车后拉桿以保持平衡,这还正常,但此外他整个后背也完全沒有丝毫感触,幸好车子还是有感受到重量,才沒让他以为自己载了个幽灵学妹。许久以后,跟女孩闲聊时,他才知道,当时女孩是整个人都往后挪,屁股几乎都压在女孩自己正握着拉桿的手上,就是因为不想跟他太亲密的接触,导致女孩选了这样别扭又不舒服的方式来乘坐。并非对他印象不好,由于最初见面时有充分表现出可靠学长的态势,在刚入学这短短期间所认识的人中,女孩对他的感觉已经算是不错了,否则路上看见时也不会靠上前攀谈。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大剌剌的性格,初次在外独自居住的女孩其实还是充满了戒心,即使一开始是女孩主动对他打招唿,但是,当他问起女孩的住所、以及提议送她回家时,女性的防卫意识便油然升起。若非因为当天刚好有体育课程,比较疲累,机车成为了很大的诱惑,不然女孩当时是认真考虑拒绝的。毕竟『新的学妹』等于『学长们的猎物』已经是一种常识般的普遍印象。送女孩到目的地后,沒再多聊,女孩挥手道別后便走进了巷口。之后几天,他沒再碰上女孩,也很快的将这段偶遇给淡忘。不过,两人本就是同一系的学生,即使沒在校外偶然相遇,在校内依然很有可能碰面。某一天傍晚,当天的课已经上完,他从课程进度中嗅出了预兆,估计之后即将要用到一些参考书籍。根据经验,等老师宣佈才跑来图书馆找的话就太慢了,很可能已经被人借走,到时候要嘛是到处找人借来影印,要嘛是砸钱买书,不然就是网路上乱抓些谁都找得到的资料交差,再被这位还算严格的老师给打个低落的分数……与其落入这些窘境,不如先下手为强才是正道。所以他来到了图书馆,也因此看见了坐在角落桌上的那个身影。只看背影,不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对方身份,他走到对方的斜前方去,才终于看清脸孔,在此同时,对方视缐也从桌上的书本抽离,抬起头来。「啊,学长。」女孩愣了一下。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这次女孩脸上还带着一付黑框眼镜。「嗨,你来找书啊」「是啊。」女孩满脸堆笑,双手在桌上的书页旁蹭来蹭去,似乎有点想将书给藏起来,但又强迫自己表现得淡然自在。从女孩背后走来时,他已经大概辨识得出,女孩正在看的是爱情小说之类,那些书籍也是放在这层楼。女孩是一方面对于自己看的书略感羞涩,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该大大方方的,看这些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两股矛盾的想法同时产生,因而一时之间有了手足无措之感。看到女孩微妙的动作,令他颇觉莞尔,又不是不知轻重的国中生了,就算是男生看言情小说也沒人会说什么,何况一位正符合此类书籍读者群的少女呢他也沒不解风情到硬是揪着人家桌上的小说当话题来谈,而是略略转头,看向女孩桌旁的一叠书籍,这些书跟女孩正在读的小说不同,一看就知道是跟课程有关的书类。显然女孩原本就是来找这些书,找齐后才拿另外有兴趣的小说来看。「你们今年这么快就要用到这些书啦」他微微皱起眉头,这些书很多都是他去年用过,甚至还有当初他想找时已经被借走的书,这女孩倒是找得很齐全,但以他的印象,现在开学才过几个礼拜,应该还沒到用得上这些书的时候。「前几堂课时,老师就有提过可能用上的书单,学长你不是建议我们书早抢早赢,借来了还能影印关键资料给朋友们一起用吗今天我特別带了袋子来,就是想先借回去慢慢看啰。」女孩以手指弹了弹挂在椅旁的大帆布袋,脸上漾开了笑。「唔……」他有些讶异,当时建议虽然都讲得很认真,但以他过来人的角度来看其实都是老调重弹,隐约记得,自己入学时同样听学长学姊讲过这种话,他以前也沒真的放在心上,后来才慢慢掌握住课程上的步调。眼前这女孩,在当初来提问的那群学妹中好像不是最热心、也不是讲最多话的人,若非之前载过女孩一程,今天踏入图书馆时大概还不会认出她,想不到这女孩真把他当初的话完全听进去了。「其实也不用那么早就把这么多书都……」他抿了抿嘴,停顿一下后又说:「嗯,有那个心的话,早点看也不错啦,如果看熟了,有些报告甚至不用看着书就能做出来,就算要翻书比对资料时也容易很多。」「对呀对呀。」女孩一个劲的点头,同时用自以为不会被注意到的手法,将参考用的书籍压在爱情小说上。他看在眼里,只是兀自一笑,接着再问:「不过,这么多书,你要今天就通通提回去你家不是很远」女孩轻轻摇头,说:「这些还不是全部,我也知道路途比较远,已经分批选书了,明天我还要再来借呢。大学的图书馆真好,一张卡可以借这么多本,比我家附近的乡立图书馆好太多了。」「不会太重」「这个嘛,我刚刚有估计一下重量,应该还过得去……我是觉得,分太多次借的话也很麻烦啦。」听女孩的话语,他不置可否。从那叠书的厚度看来,说重是也沒重到提不回去的地步,不过若拎着走上半小时到一小时路程,必然仍是相当的负担。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女孩取下了脸上的眼镜,开口说:「肚子差不多饿了,学长,我先回去啰。」女孩将桌上的书本放在帆布袋内,准备拿去柜檯借取,至于那本看到一半的小说,她拿起来后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一起放进袋内,打算借回去看完。与女孩道別后,他也走进书架之间,寻找自己想找的书。想找的书不是很多,但有几本比较难找,着实花了他一段时间,然而找到一半时,他突然停步,低低的「哎呀」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现在才想到。刚才是不是该提议载她回去现在才追上去问,会不会很怪他也有点犹疑,但心中浮现女孩提着那大袋书籍一步一步走回去的画面,他便先放下手上书本,快步追了出去。不太意外的,女孩早已离开。既然知道她家大概的方向,路上还是有机会碰到,如果现在马上追出图书馆外,甚至可能在她离开校门之前就找到她。但有必要这样吗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算了,这时毕竟仍未产生强烈的好感,有机会跟学妹拉近关系是不错,但既然时机已逝,他也懒得再特別追上去。刚才学妹有沒有期待过自己主动提议载她呢又或者刚好相反,她是因为想避免这种提议出现才迅速离开事到如今也不得而知了,或许自己刚刚错过了大学生涯的某个重要交叉点也说不定呢他开玩笑的在心中想着,倒也不是很介意,便回到楼上,继续把想找的书给找齐。众所皆知的,所谓缘分,最是无法捉摸。女孩离开后,他不但沒有一找到书就立刻追上去,却是反过来,更加慢条斯里的在书架间晃荡,还翻了本小说。刚才自己沒有提议载她,现在骑着车从她后面追上,在人家走了好大段路后才要载人,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说,装做沒看到而直接骑过去也是一种方法,但他还是决定干脆待久一点,估计不会半路碰到之后再回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骑车离开学校后,他仍然遇见了那位女孩。而且是在小吃街的路口,离学校的距离还是很近。那女孩并非独自一人,她跟一群约六、七人的男女站在一起,正在一家豆花店的门口聊天。去打个招唿,还是直接离开原本准备选择后者,但正思考的当下,那女孩的视缐刚好转往他的方向。其实,这时候还不确定女孩有沒有注意到他,很可能只是目光刚好往这方位扫过去而已,但他还是放弃了视而不见的打算,让车在那群人旁边停下。「啊,学长。」首先唿唤出声的并非那女孩,那群人中还有当天来问问题的其他学妹。另外他也远远就认出了,其中几个男的是跟自己一样二年级的同学。原本就不算太有交情,加上选修课程变多、同班同学之间的相处密度降低,他跟这几个男的实在算不上熟悉。但毕竟是同学,跟他们也沒啥过节,不至于沒话好谈,他还是稍微与这群人聊了一下。依据谈话内容,加上原本对这几位同学的瞭解,他大致上已经明白,现在是几个二年级的学长带一年级学妹出来吃晚餐。校内也有学生餐厅,口味时好时坏,价钱倒是绝对比外面便宜,有不少新生在此之前都是在学生餐厅解决三餐,对于小吃街还不太熟悉,几个二年级的学长便约了比较熟悉的学妹出来,向她们介绍附近各个店家的特色。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趁此与学妹们拉近关系,这点不但他知道,恐怕那群学妹们也大概晓得,但这毕竟是正常的交流活动,学长带学妹到人潮磙磙的街上吃晚餐,毫无危险,自然也不会让学妹们感到不安,而且他知道这些同学也有着很正当的动机,例如拉人进社团之类。更严格的说,这只是众人试探彼此的前奏曲,未来有沒有发展机会就从现在开始探索。但那位女孩并不是与这群人一道的。一方面是方才在图书馆内交谈过,女孩手上也还提着有够重的一袋书;另一方面是,女孩现在似乎有些窘迫。一直以来,他并不认为自己很懂得察言观色。但今日,此时,不知为何,他却很快就从现场状况观察出一些端倪。并不是什么险恶的气氛,一群人都是很愉悦的交谈着,讨论待会要吃什么,吃完后有什么行程之类,那位女孩也笑着跟另一位学妹谈话。在他眼中,却隐约觉得那位女孩的笑容透露出一股为难的心情。与女孩交谈的另一位学妹,也是之前跑来问问题的其中一人,印象中似乎还是说了最多话的一位,她们应该是朋友,目前正在极力邀请女孩参与晚上的行程,大概要去夜唱之类的。女孩已经拒绝了,但是与她乍看之下似乎直来直往的气质不同,那是温和、委婉、甚至可说不太明确的拒绝。而那另一位学妹也沒发现女孩眼中的难色,似乎认为说服对方只是时间问题,眼看那另一位学妹就要准备再度开口--「啊,对了!」鬼使神差的,他未经细想,抢先对女孩说话。「学妹啊,今天要不要也载你一趟,那些书还是蛮重的,反正我顺路嘛。」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这有些问题。与上次不同,这次是当着一堆人的面说要载她回家。学长顺路载学妹一程,虽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至于直接被谣传成两人已经上床了之类,但也有足够成为八卦嚼舌根的潜力。女孩望了过来,看不出视缐中的意味是疑惑、讶异、犹豫、或其他的什么情绪,这短短时间内她大概也想了很多。片刻后,在另一位学妹提出任何形式的疑问之前,女孩点头了。「那么,今天也麻烦学长啰。」这一次,女孩依然双手抓着车后握柄,但沒有那么刻意的保持距离。或许戒心也有减低,主要的原因是她神情黯淡,正在想些其他的事情。「是这里吧」他还记得上次送她到达的地点。后座的女孩却沒下车,而是开口问:「学长,你今天沒要买晚餐吗」「啊。」他闻言也是一呆,而后笑笑:「刚刚忘记买了,沒关系,我骑回去再买就好。」「学长你喜欢吃豆花吗」又是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咦呃,还好,不是很常吃,偶尔也会去买一份啦。」「那个……我买了两份豆花,我一个人吃两份会觉得太腻,学长你……虽然这应该不能当正餐吃啦……学长你要不要帮我吃一份」「嗯」除了本来就提着的大帆布袋外,刚才女孩手上还拎着一小个塑胶袋,上车后就一起放在脚踏区,此时他才注意到,那个塑胶袋内是两碗豆花。莫非……女孩特意买了两杯,就是期待跟他一起吃当然不是。路灯下,两人并未各自回家,而是坐在公园的凉亭中。好一段时间,凉亭内只有塑胶汤匙碰撞纸碗、以及吸吮豆花的声音。他知道女孩的心情不是很好,想开口聊天,又不知从何聊起,最后很勉强的从女孩借的那堆书开始谈,胡乱扯了些课业上的建议之类。以现在的气氛来说,这显然是非常烂的主题,根本无法让对话活络起来。然而,正当他因为话题枯燥而有些垂头丧气时,却听到女孩莫名的轻笑一声。不知道这笑声是什么涵义,但在这之后,也不用他问,女孩就主动聊起了自己的事情。从小到大,学校生活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小圈子,女生的状况还比男生更严重,这位女孩一直都很不喜欢这种状况,对于两群、甚至数群人之间勾心斗角、冷嘲热讽的状况感到非常烦闷。上大学后,远比国小到高中开阔的世界令她眼前一亮,积极的与一群女生成为朋友,以这位女孩的条件来说也并非难事。只是,她担心的事情,依然很快就要发生了。其实目前尚未产生任何排挤、对立的状况,但她敏感的注意到,各种小圈子已经渐渐成型。这还沒什么,女孩也沒傻到认为大学就不会有这种状况。不过,眼看学期初时还常常聚在一起的新朋友们,现在的交流就明显有了隔阂,女孩已经预料到往后即将出现的种种摩擦,心中倍感黯然。今天一直想邀女孩一起去玩的那另一位学妹,本来是新朋友们之中女孩最有好感,也最投缘的一位。然而,女孩不太习惯一伙人出去玩通霄,那位学妹却已经爱上这种感觉。听女孩说到这里,他也大概明白女孩的心情了。据他的瞭解,那几个跟他一样二年级的男同学其实沒啥不良背景,人也还不错,只是比较爱玩,跟他们去夜唱、玩通霄之类的,倒也不至于就会变成太妹,或是被直接灌醉了搞上床之类……至少暂时不会。以大学生来说,这本就是常见的活动,连他自己都去过几次,只是兴趣不大,后来沒再跟那群人一起出去过,对方明白他不是同一挂的,所以刚才也沒不识相的邀他一起来玩。今天的事情,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应该不至于变成争端,但女孩已经开始体悟到,两方的圈子有所差异,她跟那另一位学妹之间,可能无法成为推心置腹的亲密好友了。那碗多出来的豆花,本来也是为那另一位学妹而买。最初,那另一位学妹并非跟整群人出来,而是单独在路上与女孩相遇。刚好旁边是女孩日前试吃过,很喜欢其口味的一家豆花店,女孩想介绍给那另一位学妹吃,决定请客一次,就先买了两碗,但她买了之后都还沒提起这件事,那群人就来了,女孩这才知道那另一位学妹是跟人约好在路上见面,随后也沒机会把豆花交给对方。也因而有了凉亭内的这场聊谈。「啊,对不起,越讲越多。」女孩吐了一下舌头,歉然而笑。「应该是我在自寻烦恼啦,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或怪事,也沒有吵架之类的,我却因此而心情不好,也太莫名奇妙了一点,呵呵。」「并不会莫名奇妙啊,我有时也会想过类似的事情。说起来,我们现在本来就是会想很多的年纪,对吧把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就不去探究的话,才有问题。多想多思考,应该不是坏事啦。」捞起一匙豆花,他不急着吃下,而是看着女孩。「大学嘛,出社会的前置舞台,就像你说的,大学远比国小到高中的阶段更为开阔,人际关系的变数也更大,你能观察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并有所心得,那就是学到了,也就是赚到了,带着这份心得去看人,说不定就能让你找到更加投缘的好朋友。」女孩盯着他,缓缓说:「好像……听辅导老师之类的人在说话。」「呃,是吗。」一口豆花含在口中,他连忙吞下。「不好意思,那个,所谓学长的派头啊,不知不觉就开始装老成了,越讲越八股。」女孩摇了摇头,说:「道理来来去去都是那样,但是八股不八股,还是要看人讲。我觉得……你讲得很好。」「喔、这样、嗯、那就好。」这女孩拒绝別人时虽然委婉,夸奖起人倒是很直接,这下反而换他不知道该讲什么,只能闷着头继续吃。「找到……更加投缘的……是吗」女孩低低喃念,除她自己以外沒人能够听得详细。路灯从侧后方照来,使其面色难以看清,却似乎能望见那双眼瞳中的晶莹剔透。之后这段时间,女孩还挺忙碌的。迎新宿营,新生篮赛,还有在下学期才开始但上学期也要先行准备的啦啦队比赛,以女孩的形象来说自然会优先受到邀请,而她也毫不推辞的投入到各项活动之中。正如先前他的预料,由于繫上男生比例略为偏少之故,篮球赛跟啦啦队确实有向以二年级为主的高年级生徵集人手,但需求量不大,几位跟系学会关系比较熟的男生自愿帮忙后,人手就已足够,因此沒有把他扯入这片热鬧之中,他也乐得清闲。至于非比赛性质的迎新宿营,他本来考虑过,要不要看在女孩的面子上去参加,不过一想到自己这种学长级的去了一定会帮忙做很多幕后与筹备,他也就却之不恭了。他唯一有做的,就是在女子组的各场篮赛上为自己的学系加油。或者严格的说,为那位女孩加油。篮球场上,那位女孩的表现不见得特別惊艷,但至少也交出了中规中矩、不至于让人失望的成绩。最后,繫上女篮的总成绩到第四名,沒能挺进前三令女孩有些遗憾。无论篮球赛的心得,迎新宿营的过程,或是为了下学期啦啦队比赛而做的筹备活动,女孩全都分享给他知道。这是因为,虽然沒有固定约好时间,但只要校内遇到、或路上碰见,当天两人就可能顺势一起吃个饭,并由他顺便载女孩回家。有趣的是,他这段时间才知道,原来最初载那女孩下车的地方,离租屋处其实还有三条巷口的距离,这是当初女孩戒心仍高时所预留的一个小小心眼。偶尔,他们也会带些点心之类的,到公园的凉亭中边吃边聊天,这里离学校比较远,会来公园逛的大多是当地居民,晚上时比较少人,而其位置正在住宅区内,虽然公园内沒人,附近倒是有许多居民出入,也比较不会有什么危险。这里并不隐密,不适合热恋中的情侣毛手毛脚,但对于现阶段的他与女孩来说,这倒是绝佳的约会地点。说是约会,其实,一开始他并沒当这算是约会。他并非不晓得自己跟女孩的关系正越来越密切,只是觉得,既然跟女孩的相处颇为愉快,就顺势让状况发展下去也不错而已。至于有沒有机会更进一步,他多少也是有所期待,但还沒想得那么深,也尚未认真的以追求女孩为目标。他认为,两人之间离那一步还相当遥远,搞不好到最后还是变成万年好朋友也不一定。令他心态改变的,只是又一次平凡无奇的相遇,一个普通至极的画面。那一天,他再度造访图书馆,上楼之时就在想,该不会又遇到那女孩吧走出楼梯,还真的看到那女孩就坐在桌前。这次,那女孩沒有带着大帆布袋,桌旁也沒有摆一堆课业用的书,反倒是叠了一叠小说,显然是专门为了看书而来的。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桥段,女孩闷着笑了,肩膀随之抖动几下。那头长髮,现在并未束为马尾,而是直接放下,从女孩右侧肩膀往她身前聚去,露出了相对而言特別白皙的后颈。从背后看不到,但他晓得,此时的女孩应该也带着眼镜,她有点近视,虽然平常都盡量不戴眼镜,但专心看书时她还是不得不拿出眼镜戴上。望着女孩的背影,他开始往前走,不是直接走向女孩,而是往侧边绕去,从有点距离的位置看着对方。他突然想起来,自己那梦中情人的标准。跟女孩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他曾经悄悄将对方跟自己理想的标准对照一下,虽然颇有相差之处,他也沒有很在意,只是觉得这个反差很有趣,并未因此产生其他或好或坏的额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