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56)

【大明天下】(56)

第五十六章 故人相见

乾清外,亮如白昼。

两排内侍娥高举灯,分立两侧阶陛,张太后端坐高台,面罩寒霜,身

后侍立着司礼监诸位大珰,幸灾乐祸地看着下面跪候的刘瑾等人。

「刘瑾!」张太后冷声喝道。

「奴婢在。」刘瑾应声拜伏。

「先皇和哀家念着你们几个多年来侍奉东,薄有微劳,让你们个个执掌

重权,可你们却不思感恩,反把皇上给弄丢了,还有什么话说。」张太后的话

语中透出浓浓怒意。

「奴婢有罪。」刘瑾等人伏地请罪。

太后冷哼一声,司礼监掌印王岳俯身道:「太后明鉴,内有些小人借

近幸之便导皇上饮宴观游,朝臣对此多有物议,此番若不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怕日后此风愈演愈烈,有损皇上声名。」

未待张太后开言,刘瑾叩首,道:「只消平安寻回皇上,奴婢杀剐存留,

全凭上意。」

司礼监秉笔范亨冷笑道:「怎么寻?」

丘聚怨毒地斜睨了他一眼,沉声道:「厂卫九城大索,相信不消多时便可

觅得圣踪。」

随堂太监徐智嗤笑一声,「外传来消息,四九城如今鸡飞狗跳的,还是

没寻到皇上踪迹,若是东厂还由王公公执掌,怎会如此没用。」

「好了,当务之急是寻回皇上,说这些没用的事作什么。」太后不耐烦打

断道。

怎么没用了,我的太后哎,大晚上我们几个不睡觉的给刘瑾上眼药,不就

是想把东厂拿回来,范亨心中叫着屈,猛然瞥见一个小太监往这里探头探脑地

偷看。

太后在此,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拉下去。」范亨一指小太监喝道。

太后饶命,范公公饶命。」小太监不等侍卫近身,就往地上一跪,不住

磕头求饶,「是魏彬和马永成二位公公回来了,奴婢过来报信。」

太后猛地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喜道:「皇上回来了!」

小太监一脸茫然,「没见到皇上。」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一变。

「唤他二人上来。」太后寒声道。

魏彬二人一看眼前阵势,就知道大事不好,慌忙跪地行礼。

「奴婢拜见太……。」

「皇上在哪儿?」太后不等二人说完,便焦急问道。

哪知一听这话,二人脸上尽是惊恐之色,「皇上还没回来?!」

他们两个自不会说在青楼里和寿宁侯府起了冲突,最终走散,只说途遇丁

寿,皇上让他们先回来,二人不敢抗命才自行回

「就是说你们不知道皇上而今在哪儿?」太后眼帘低垂,冷笑问道。

二人摇头,「奴婢不知。」

「拉下去,廷杖伺候。」张太后衣袖轻挥。

大汉将军按住二人,询问道:「太后,打多少?」

「打到皇上回来为止。」

太后饶命啊!」「饶了奴婢吧!」二人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跪着的几人眼色交流,太后杀心已动,今日怕不能善了。

「貌似那丁寿也是刘公公的人吧?」王岳负手轻笑。

「丁寿与某同为皇家效力,王公公意欲何指?」刘瑾跪直了身子,对视王

岳。

「当面吵来吵去,你们眼里可还有哀家?」张太后一拍扶手,喝问道。

二人连忙告罪,张太后起身焦急地来回踱步,「不能再耽搁了,令顺天府

一同寻找。」

王岳躬身领命,还没待他离开,又有一个小太监快步前来,「太后,皇上

回来了。」

丁寿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厚照乘坐的步辇,一溜小跑向乾清奔来,到了近

前,又十分狗腿地抢上前扶着朱厚照来到前。

「儿皇问母后安。」朱厚照走的很慢,一步三摇地踱步上前。

「臣丁寿拜见太后。」

太后见他完好无恙,悬起的心才放下,随后一阵恼怒,「皇上,大晚上的

你去了哪儿啊?」

「母后,儿皇去了……那个……」朱厚照期期艾艾,有些神思不属。

太后,皇上今日微服出巡,结识了几个进京赶考的都下士子,与他们飞

觞赋诗,以文会友,误了时辰,害得您老人家挂念,实是臣思虑不周,还请太

后责罚。」丁二爷什么脑子,半点不提在哪儿饮酒,只往和什么人在一起上引

果然,太后好奇问道:「士子?都是些什么人?」

丁寿没义气的将那几位的名字身份交待个干净,幸好这几位小爷除了焦黄

中都是刚刚进京,没来得及弄出什么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缺德事,名声还没

臭大街,太后一听都是宦门子弟,皇上与之结交也不算失了身份,将来这些人

入仕为官,也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明朝皇帝爱才,也喜欢培养人才,现在巡抚陕西的都御史杨一清,从十一

岁到三十三岁一直跟在成化帝身边;另一位刘鈗,八岁时就被宪宗封为中书舍

人出入闱,里的大门槛对一个八岁小屁孩来说绝对是个坎儿,杨一清就常

拎着这倒霉孩子进进出出,朱见深又怕刘鈗小,再把进牙牌给摔坏了,破例

给他换个银牌;如今的大学士李东阳,当年就曾被景泰帝抱在膝盖上喂糖吃,

有这几位珠玉在前,朱厚照今天除了偷跑出外,还真就没办什么错事,前提

是他连赌带嫖的事没人知道。

太后点了点头,「还算自重身份,没和贩夫走卒厮混到一起,但一朝天子

,身系宗庙社稷,不可再做此等轻率之事,今后在中读书自省,不许再私自

。」

「儿皇遵旨。」朱厚照规规矩矩点头答应。

太后站起身,今天折腾了大半夜,耽误了就寝,她早就顶不住了,现在

事都处理完毕,赶紧上床补觉才是正经。

太后,」王岳见太后要走,连忙低声道:「皇上年少冲动,难免会受身

边人蛊惑,今日若不严惩几人,日后恐有宵小争相效仿,引诱万岁出。」

太后低头思索一番,对着还跪着的刘瑾道:「刘瑾……」

「奴婢在。」

「这娃儿是你东厂的人,你说怎么惩办?」张太后抛出一个问题。

刘瑾看了丁寿一眼,丁寿眼巴巴的一副可怜相望着这边,老太监不为所动

,恭敬奏道:「虽非诱导出主谋,但其不知轻重,教唆万岁夜游,重杖一百

,以示惩戒。」

翁泰北何等功力,廷杖三十就在诏狱里爬了旬月才能用屁股着地,一百廷

杖,这是让我死啊,「太后,万岁,可怜可怜微臣,饶命啊!!!」丁寿真被

吓住了。

「母后,出是儿皇的主意,丁寿只是半途偶遇,实不管他的事。」朱厚

照赶忙求情。

「一百廷杖,太多了吧?」张太后再不懂朝事,也知道廷杖能打死人的,

这小子平日里没少逗自己开心,真把他打死了,可有点舍不得,「就打五……

三十吧,魏彬和马永成也别再打了,教训一番也就是了。」

「儿皇恭送母后。」朱厚照眼看着太后乘坐的步辇远远离去,转身对刘瑾

道:「老刘,过来背我。」

刚刚起身的刘瑾一愣,朱厚照眼睛一翻,「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这是老奴的福气,自从皇上长大后,许久不让老奴背了。」

刘瑾边说,边蹲身弓腰,摆好架势。

朱厚照将两臂向他肩头一搭,刘瑾两手一托,将小皇帝背上身子,一步步

走上乾清陛级,在司礼监诸位大珰的羡慕眼神中步入内。

「小人得志。」范亨呸了一口,凑到王岳近前,道:「王公公,刚才为何

不再加把劲,给太后拱点火,顺带收拾了刘瑾?」

王岳冷冷地看了眼阶陛下站立的张永等人,拢了拢袖子,举步就走,其他

几人紧紧跟随。

「当事的那小子才受了三十廷杖,受牵连的刘瑾还能有什么责罚。」王岳

冷哼道。

「刘瑾本意要丢卒保车,没想到太后心软,便宜了那小子!」徐智忿忿不

平。

王岳脚步不停,摇头叹道:「你们啊还真是不如刘瑾,在里这些年还没

琢磨透太后心思,一开始太后就没想严办那小子,刘瑾不过以退为进,把这人

情让给太后和皇上而已。」

几个人一愣,司礼监随堂李荣问道:「王公公,这话怎么说?」

太后管那小子叫什么?」王岳问道。

徐智迟疑了下,不确定地说道:「好像叫」娃儿「吧。」

「娃儿者,少不更事,即使有错也情有可原,」言及此处,王岳一阵冷笑

:「咱们在司礼监养尊处优,耳目闭塞,刘瑾已经不声不响在里又布置了一

颗暗棋,还是萧老公精明啊,明知今夜无功,压根就不蹚这趟浑水。」

范亨咬牙切齿道:「好不容易有此机会,今夜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东

厂提督惯例应该由司礼监二号人物的秉笔太监担任,要问这批人里谁最想让刘

瑾倒台,范公公认第二,绝没人抢第一。

王岳猛地驻足,「算了?哪有那便宜事,爷们里使了劲,朝堂上可还没

发力呢……」

***    ***    ***    ***

乾清,暖阁。

刘瑾惊讶地看着朱厚照高高肿起的脚踝,「皇上,这是怎么弄得?」

倒霉催的,朱厚照抽抽鼻子,以他的功夫从墙上翻下来是四平八稳,谁想

到巷子里地上躺了一群人,他一脚落在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身上,那个倒霉

鬼一下被踩折了腿,正德皇帝也被崴了脚。

刘瑾手指轻轻一碰伤处,疼得朱厚照嘶地倒抽一口凉气,「老奴这就唤太

医来。」刘瑾很是不放心。

「别唤太医。」朱厚照脱口唤住刘瑾,这事怎么跟太医说,睡人老婆,结

果被人家男人堵屋子里,翻墙的时候又把脚崴了,桀纣之君也没干过这么丢人

的事吧。

见刘瑾惊讶地看着他,朱厚照一脸窘色,「朕不想让母后知道,不然又该

挨罚了。」

刘瑾一副了然之色,「老奴去请太医院新晋太医梅金书来,他是丁寿举荐

的,嘴巴严得很。」

「丁寿?今日代朕受过,委屈他了。」貌似是他强拉着人家闲逛,人家陪

吃陪喝陪玩,临了还挨一顿板子,朱厚照心里真过意不去。

「能为万岁爷受过,是他的福分。」刘公公看得很开,安慰朱厚照道:「

万岁稍待,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一见刘瑾出来,外正交头接耳的谷大用几人连忙上前,「刘公公怎么样

,今天的事算过去了么?」

「今天的事儿过去了,明天还没开始呢。」刘瑾一摆手,止住他们发问,

冷声道:「咱家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你们马上着手几件事。」

「张公公,把今日乾清当值的人都料理了。」

张永一愣,「为何?」

谷大用不耐地解释道:「张公公,这不是明摆着么,你前脚封,后脚司

礼监就得了消息,乾清内有司礼监的内线。」

「那最多也只一两人,何必枉杀无辜?」张永皱眉道。

「咱家没那个闲功夫一一甄别,」刘瑾脸色阴沉,轻轻吐出几个字:「宁

可错杀,绝不漏杀。」

「你们两个,把厂卫人马都收回来,夤夜罗织朝臣勋戚罪状,交给朝中咱

们的人,以备明日之用。」刘瑾又指着丘聚二人说道。

二人相视一眼,谷大用迟疑道:「这么大阵仗,明日祸事会有多大?」

刘瑾抱肘望天,得意地笑道:「文官们常说福祸相依,是福是祸还不一定

呢。」

几人心领神会,跟着一笑,全都自动略过了正挨廷杖的丁大佥事。

***    ***    ***    ***

午门。

丁二爷被拖过来行刑的时候,正看到被打得晕死过去的魏彬、马永成被拖

走,二人拖行留下的血痕触目惊心。

看了看周遭摩拳擦掌的大汉将军,丁寿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强充好汉道:

「哥儿几个,咱们都是在一个衙门混饭的,手下留点分寸,别花了爷们屁股

领头执刑的是个锦衣卫千户,嘿嘿一笑,俯下身子道:「丁大人放心,小

的们心里有数。」

丁寿觉得这高大汉子眼熟,凝视了一会儿,突然醒悟:「你是随我出使朝

鲜的,叫做杨……」

「卑职杨玉,难得大人还记得。」杨玉贴近丁寿耳边,低声道:「莫说刘

公公前早有过嘱咐,便是冲着大人用体己钱犒劳弟兄们的心意,小的们也

不会委屈了您老。」

丁寿听出别意,「督公早就嘱托过了?」

杨玉点点头,「刘公公前曾虑及会有人受罚,嘱咐行刑时不可伤了筋

骨。」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这老太监没想到的么,丁寿满腹牢骚,「刚才那二位

是装的?」

「他们?」杨玉咧嘴一笑,「刘公公说给留口气就成。」

得,那二位不趴几个月是站不起来了,丁寿点了点头,「动手吧。」

几个锦衣校尉上前将他手脚绑定,随后二爷感觉下身一凉,他那善加保养

的白嫩嫩屁股暴露在了清冷月光之下。

「哎哎,打就打吧,怎么还脱裤子?」被一帮大男人盯着自己屁股看,这

又不是澡堂子,丁寿可没这恶趣味。

「大人见谅,臀上伤口结痂若是和衣服黏在一起,怕是不便医治。」杨玉

陪着小心解释。

「伤口!还要见血啊?」

「挨了廷杖哪有不见血的。」杨玉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一挥手:「行刑

。」大晚上的,没那闲工夫陪这位爷磨牙。

「等等,话还没说清楚呢……」丁寿仰着脑袋,渴求答案,身后的栗木廷

杖已经高高举起,挽了一个漂亮的杖花,挂着风声「呜」地落下。

「啪」地一声,丁寿感觉屁股麻酥酥的,不疼,这声势惊人的一杖比起他

往身上拍蚊子的巴掌重不到哪儿去。

噼噼啪啪,一杖又一杖,丁二爷眯眼抱着长凳,就当是敲背了,哦不,敲

臀,话说廷杖也是资历啊,不见那些科道言官的愣头青,成天牛逼哄哄地找茬

骂皇帝,不就是为挨顿板子,只要打不死,立马成为天下名士,士林仰望,咱

能不能也成为那样的存在,仔细想了下,又觉得够呛,导皇上夜游,估计那帮

穷酸只会说打得好。

正当他思维无限发散之际,十杖已过,又换了一批人行刑,借这个空当,

杨玉苦着脸又凑了过来,「大人诶,演戏也得走个全场,这都见红了,您老能

不能随便嚷几嗓子,也让小的们好交差呀。」

「见红了?」丁寿强扭回身,一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屁股,气运丹田,「嗷

——」地一声惨叫,直接将杨玉吓了一跟头,那几位接班的行刑校尉手中廷杖

「铛啷啷」落地。

四层境界的天魔真气,在丁大人忘形地鬼哭神嚎下,穿透三大殿,响彻了

半个北京城,无数人从美梦中惊醒,不知多少正埋头造人大计的爷们被吓萎了

过去,直接影响了正德元年的北京人口增长。

仁寿外,在娥搀扶下刚刚步下步辇的张太后面色一变,怎么叫得这么

惨,今日廷杖下手很重么,三十下是不是打多了,连忙传令身边道:「传哀家

懿旨,不管打了多少,剩下的廷杖都免了,快去快去。」

乾清内,抱着红肿脚踝的朱厚照感动得热泪盈眶:「丁爱卿,苦了你了

!」

正凑在一起的几位太监也听到了这惨叫,谷大用皱了皱眉,「不是嘱咐他

们别下重手么,难道杨玉他们几个抗命了?」

丘聚冷冰冰说道:「他们不敢。」

刘瑾侧耳倾听,没有声音再传来,哂然一笑:「怕是见血吓着了。」

「这位四铛头手上也有不少人命,竟害怕见血?」张永奇道。

「有些人不在乎别人流血,却怕见自己的血。」刘瑾随手转了转小指上的

翠玉戒指,轻轻笑道。

***    ***    ***    ***

翌日,奉天门早朝。

「老臣张懋代五府、六部诸衙门合词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

、骄佚而败。太祖高皇帝百战而得天下,深惧后世溺于宴安,故作《皇明祖训

》。近来忽闻陛下宴闻之际,留心骑射,群小杂沓,径出掖门,游观苑囿,纵

情逸乐。卫生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

万岁天纵圣明,想初时定无此心,必左右近侍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

。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灾异迭见,若再从事迭乐,何以感动天心!」

老当益壮的英国公张懋声若洪钟,响彻朝门。

一篇奏疏念完,正德却没有回应,张懋抬头去看,见小皇上捏着一枚铜钱

,怔怔出神。

张懋忍住气,重重咳了一声,才把魂游天外的小皇帝给拽了回来,「老国

公言辞恳切,情真意浓,这封奏疏朕收到了,就这样把。」

什么叫就这样吧,这就完了?张懋加重语气,奏请道:「臣请陛下亲贤臣

,远小人,摒弃群小,以正朝纲。」

「这个……」正德正在为难之际,突然有一人出班请奏。

「微臣兵科给事中张龙弹劾英国公张懋:英国公世承国恩,执掌兵权,不

思报效,反剥削士卒,侵占京营兵役,逞一人之豪侈,臣请严治其罪。」张龙

将一笔笔证据列出,言之凿凿,就差把老头儿穿开裆裤时候犯的错给抖搂出来

了。

「万岁,臣……」张懋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剥削士卒,奴役兵丁的事

哪个武官没干,何况他这执掌兵权三十多年的武官第一人呢,可这些事却没法

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这么大岁数了,脸总得要吧。

张懋脸红脖子粗,太阳穴上血管突突直跳,眼看就有突发脑溢血的危险,

朱厚照在御座上笑嘻嘻开言道:「英国公有功于国,老爱卿天性率直,纵有小

错,闭门自省也就是了。」

「老臣谢主隆恩。」满脸羞惭的张懋退回朝班,打定主意回去就闭门谢客

,谁他娘的也不见了。

「众卿可还有事奏?」因某些缘故,正德昨晚失眠了,精神头有些跟不上

五府六部的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刘瑾爪牙明显已经准备好了,谁出头就咬

谁,尊宠在勋臣中排第一的英国公都被怼回去了,谁还去触这个霉头。

首辅刘健在人群里睃了一圈,部堂大员们个个眼神躲闪,老大人心中有气

,就知道关键时候指望不上这些自保的老滑头,向都察院的张敷华点了点头,

张都堂心领神会,向身后的御史里使了个眼色,那帮愣头青想出名都想疯了,

最适合当枪使。

一个愣头青果然跳出,「臣陆昆有本:自古宦竖欲擅主权,必先蛊其心志

。如秦之赵高等。陛下即位以来,宠信阉寺,颠复典刑。太监马永成、魏彬、

罗祥、谷大用辈,共为蒙蔽,日事宴游,上干天和,灾祲数告,廷臣屡谏,未

蒙省纳。若辈必谓中行乐、何关治乱,此正人蒙君故术。陛下广殿细旃,

岂知小民穷檐蔀屋风雨不庇?锦衣玉食,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不堪!驰骋宴

乐,岂知小民疾首蹙额赴诉无路!近来夏秋亢旱,江南米价翔贵,京城盗贼横

行,岂可纵情恣欲,不一顾念?伏望侧身修行,摒弃贼永成辈以绝乱源,委任

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

陆昆是张敷华从南京带来的旧部,家里颇有资财,犯不上索贿贪赃,屁股

干净胸中自有底气,奏本尽是煌煌之言,理直气壮。

都没等刘瑾的人跳出来,正德一拍御案,喝道:「朕不知庶民之苦?朕来

问你,一件青蓝布袄价值几何?」

啊?这事书上没说呀,陆昆垂首道:「臣……不知。」

「朕告诉你,其价四钱五分,朕再问你,一丈红绫价值几何?银丝纱一丈

价值几何?细色稻米一石价值几何?猪肉一斤价钱几何?三口之家月用几何?

一串问题,陆昆脑袋都要垂到地上了,只是不停地说着「臣……不知。」

朱厚照身子向后,懒散地靠在御座上,「陆昆,你值几何啊?」

「臣不知。」已经完全晕菜的陆昆答道。

「那就等知道了再来做官。」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道。

陆昆闻言瘫倒在地上,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仕途就这么完了。

「陛下,所谓术业有专,御史掌监察之责,只需品行端正,直言敢谏,便

可任职救民,何必强闻稼穑,通晓市井之事。」刘健突然开言。

刚才那人一口一个「岂知」多痛快,就差把我比晋惠帝了,反过来到他儿

这就何必强求,还真是官字两张嘴,朱厚照都被气乐了。

不等他开言反驳,侍立在身侧的刘瑾就冷笑道:「适才陆大人直斥圣上,

句句诛心,自己却半点不晓民间疾苦,不解民生何谈救民倒悬。」刚才陆昆弹

劾虽没捎上自己,可若是把这些人都贬谪了,刘瑾单枪匹马的跟谁玩去。

刘健捋髯,斜睨刘瑾道:「御史风闻言事,其职责所在,倒是太祖明训:

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一个「斩」字说得斩钉截铁,二人四目间火花四溅,互不退让。

「刘瑾,朝堂上几时轮到你说话。」朱厚照打起圆场,训斥完刘瑾又对刘

健道:「刘老爱卿,虽有太祖铁牌训令,但自太祖太宗起,此令已名存实亡,

不要在拘泥旧制。」

刘健躬身道:「陛下,先帝大丧未久,近者传闻有群小引诱圣上深夜之际

,广为游乐,若万一果有此事,于谅阴之礼不合,伏望陛下敬天勤民,节财省

役,进贤去佞,赏功罚罪,以使民心可慰。」

朱厚照听到「夜游」之事,脸上已经很不自然,等刘健说完,立刻道:「

刘卿所言,忧国忧民,朕当从而行之。今日无事,便退了吧。」

「陛下且慢,昨夜厂卫扰乱京师,京畿动荡,更有锦衣卫与顺天府和兵马

司人马私相械斗,全失体统,请皇上严查其咎。」御史张禴突然出班奏道。

提起兵马司,小皇上的脚腕就一阵剧痛,冷哼一声对刘瑾道:「老刘,这

事你来说吧。」

「奴婢遵旨。」刘瑾躬身向朱厚照行了一礼,又直起身子朗声道:「昨夜

皇上就此事已咎责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三十廷杖,诸位大人对此可还满意?」

朝臣自是知晓廷杖的厉害,没想到皇上下了重手,互相交头接耳,刘健虽

然纳闷未经安排突然蹦出来的一位,还是恭敬回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

刘瑾微微冷笑,眼神示意。

张禴继续奏道:「锦衣缇骑虽遭重责,顺天府也难辞其咎,臣请治顺天府

尹不敬之罪。」

「啊?」今天只是来打酱油上班的顺天府尹胡富一愣,这里有我什么事啊

,连忙出班大呼冤枉。

刘健皱眉道:「张大人,即便顺天府有不当之处,也不至入罪十恶吧。」

张禴得意笑道:「刘阁老此言差矣,锦衣卫为天子亲军,代表天子脸面,

顺天府折损天子颜面,难道不是大不敬么?」

谢迁怒斥道:「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分明是欲加之罪。」

「谢阁老言重了,刘阁老适才曾言御史可风闻言事,何况下官之言千真万

确。」 张禴面对二位大学士,没有半分退缩,转对胡富道:「胡大人以为然

否?」

「皇上,臣……臣……实在不知此情啊。」胡富喊着撞天屈,他哪儿知道

顺天府三班衙役大晚上不睡觉出去跟锦衣卫掐架,有那时间没准还能写出一篇

好文章来呢。

张禴面容一整,「那臣便参顺天府尹昏聩失察之罪。」

「陛下,胡富自执掌顺天府来,兢兢业业,克谨忠心,不应以小错加罪。

」李东阳出班启奏。

「臣等附议。」刘健、谢迁同时上奏。

「臣附议。」三位阁老出面,其他的部堂大臣纷纷出面保奏。

如此声势让朱厚照为难,侧身低声问刘瑾,「怎么办?」

刘瑾看那帮大臣低着头等回音,轻附耳边说了几句,朱厚照听得眉花眼笑

,连连点头。

「众卿所言,朕已知晓,胡富执掌顺天府,执法严明,多有辛劳,虽有过

失,却有功无罪。」

「万岁圣明。」众臣应和。

胡富擦了擦额头汗水,今儿这关算过去了,真是莫名其妙祸从天降,自己

是不是该拜拜菩萨,改改家里风水了。

朱厚照话音一转,「然顺天府琐事繁杂,劳心费神,朕体念胡卿辛苦,进

其为南京大理寺卿,即日上任。」

剧情突然反转,众臣还没反应过来,朱厚照就拍拍屁股撤了,只留下震惊

错愕的众大臣和满脸苦色要到南京当法院院长的前北京市长。

早朝散去,刘瑾嘴角噙笑,怡然自得的走在御道上。

「刘公公何以如此高兴?」李东阳从身后赶上。

刘瑾略一停步,等着与他比肩,笑道:「咱家为何不高兴,有些人不自量

力打咱家的算盘,结果折进去一个三品府尹,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停步转向李东阳,刘瑾轻声道:「咱家也要劝劝李相,以后和这些人走得

远些,免得把自己也陷进去。」

李东阳捻须微笑:「老夫谢过公公金玉良言,可是公公未免笑得太早。」

「哦?请李相指教。」刘瑾微微眯眼。

「在太后那里能递上话的,可不止司礼监。」

话一说完,李东阳便拱手告辞,留下刘瑾默默思索。

***    ***    ***    ***

丁府,卧房。

在朝堂上众大臣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梅金书正对着一个烂苹果

般的屁股施医用药。

谭淑贞众女一脸担忧之色地看着丁寿,这位爷被锦衣卫抬回来的时候着实

吓了她们一跳,小长今更是哭晕了过去。

而如今这位当事人正趴在床上享受自家徒弟亲手熬制的鸡汤,罗祥的

手艺的确不俗,经他调教一番,长今的厨艺突飞猛进,无良师傅啪叽着嘴吃得

不亦乐乎。

一碗鸡汤喝完,丁寿满意打了个饱嗝,才看见众女神色和偷偷抹泪的长今

,不由尴尬笑道:「说了不碍事,你们无须挂念,金书,你来说给她们听。」

「世叔伤情看似可怖,却只是皮腠破损,连肌肉都未伤及,行刑之人竟能

将分寸掌握如此精准,殊是不易。」梅大先生啧啧称奇。

听了梅金书的话,众女才算放下心来,这几人都是身世坎坷,谭淑贞、高

文心又都是经历过破家之祸的,深知若是丁寿有个好歹,这府中定是天塌地陷

,她们的境遇绝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放心了吧,忙各自的事去吧,长今,再给师父盛一碗鸡汤去。」丁

寿丝毫不以剥削童工为意。

长今脆生生应了一声,端着碗向厨房跑去,她从小受苦,失去亲人后更是

孤苦无依,自从拜了这位师父,周边人对她都是关爱,她是真心希望这样的日

子能永远下去。

「金书,皇上的伤势如何?」等人走净,丁寿转问。

「还好没伤了骨头,静养一阵就无碍了。」 梅金书对这位长辈没有任何

守口如瓶的觉悟。

「那就好,那就好。」丁寿庆幸几句,又拧眉暗思皇上大半夜的怎么从院

墙翻出来,难不成被人当贼了,任丁大人天纵之才,也想不到昨晚上小皇帝糊

里糊涂地失了身。

老爷,有三位姑娘府前求见。」正当二人讨论小皇帝伤情时,刚刚退下

的谭淑贞又来通传。

姑娘?还三个,叫什么名字?」丁寿趴在床上随口问道。

「领头的姑娘姓骆,还有二位姓郭。」

「她们怎么来了?快请。」丁寿又扭头对梅金书一番交待。

三女在谭淑贞的引导下,穿过层层院落,虽说也是出身豪富,骆锦枫仍是

惊讶于财神府的奢华布置,出身草莽的郭氏二女更是不用说了,郭依云恨恨说

道:「贪官污吏,不知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这么大的宅邸。」

「二妹休要胡说。」郭飞云申饬妹妹一句,现在又不是在白云山劫富济贫

的时候,何苦摆出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莫说姐妹二人还有求于人,只怕连骆

锦枫都要平白得罪。

郭飞云向谭淑贞告罪道:「舍妹口不择言,还请恕罪。」

「奴婢当不起。」谭淑贞欠身回礼,「这府邸也是陛下近些日子赏赐下来

的,与老爷并无关系。」

「这位姐姐说的不错,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邓忍,锦衣卫指挥使翁泰北的

女婿。」骆锦枫帮着解释。

「还不是仗势敛财。」郭依云不服气地嘟囔道。

「据婢子所知,这邓忍经商还算公道。」谭淑贞伸手虚引,将三女引到抄

手游廊,继续道:「其实钱财本无对错,只要取之有道,豪富亦非罪过。」

谭淑贞房前止步,「老爷身体不适,只能在后宅见客,劳烦诸位了。」

「好大的官威。」郭依云不屑冷哼道。

「住嘴。」郭飞云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你若再胡言乱语,立刻就与我回

去。」随后跟着骆锦枫进了房间。

郭依云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低眉顺眼侍立一旁的谭淑贞,狠狠地一跺脚

,尾随二人进了房间。

房内满是浓浓药味,几女穿过一座镂空疏竹木雕的圆光罩,见丁二爷盖着

一条罗衾,要死不活地趴在床上

「锦枫,二位郭姑娘,小兄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迎客,见谅了。」丁寿呻

吟道。

惊呼一声,骆锦枫一步冲上前,「丁大哥,你怎么了?昨日不还无事么?

「半夜受了顿廷杖,」丁寿苦笑,又安慰道:「皮肉伤,无碍的。」

「大人此言差矣,廷杖之威岂是血肉之躯可抵,若不精心调理,怕是后患

无穷。」得了嘱咐的梅金书摇头晃脑又说了一大通,许是入了戏,连丁寿听了

都觉得自己屁股保不住了。

骆锦枫也被梅金书说的玄之又玄的医理给饶得头晕,但听起来好像伤得很

重,不觉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为什么打你?」

「一言难尽,总之伴君如伴虎啊。」丁寿喟然长叹,趁机握住柔荑轻轻拍

了拍。

骆锦枫没意识到自己小手已被个大男人顺手握住,只顾抱不平道:「总不

能平白无故错打好人吧,真是个昏……」

「那个妹子,你们三人来有什么事吗?」丁寿连忙出言打断,好家伙,这

小丫头要是在这里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可不是引火烧身么。

骆锦枫为难地看了身后二女,螓首轻摇,「没……没什么事。」

郭飞云面露焦急之色,「妹子……」

「二位姐姐,丁大哥身上有伤,不宜轻动,小妹另想办法。」骆锦枫近乎

哀求的神情,让郭飞云不好多言。

「锦枫,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装可怜的丁寿看几人好像有事相求,不由

好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昨日小妹被人气走,一夜都未曾回来,我们遍寻不着,

想着锦衣卫神通广大,能不能帮着寻人。」郭依云没好气道。

「依云姐姐,不要再说了,气走彩云的又不是丁大哥。」骆锦枫替丁寿抱

屈。

「他……」郭依云指了指丁寿,到底没把这小子的腌臜事说出来,赌气道

:「府中人都派出去了,还找不到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骆锦枫扭捏地摆弄着衣带,嗫嚅道:「小妹还有一个世交,任锦衣卫镇抚

,可以由他调配人手帮忙。」

「那你怎么不早说,何必来这里求他。」郭依云闻言大喜,上前挽住骆锦

枫臂弯,连连催促:「走,我们现在就去寻那人。」

「且慢。」丁寿本是想着三女同来,不好应对,才装出一副重伤的样子,

听闻郭彩云那小妮子跑丢了,这可不是小事,另外二爷的脾性,岂会让那个什

么镇抚官抢了自己风头,一掀罗衾,跳下榻来。

「哎呀!」三女同时惊呼,丁寿为方便上药,未着下裳,急切间忘形蹦了

下来,那涂满五颜六色药膏的屁股也就算了,前面那一根也屌儿郎当地晃悠在

几女面前。

郭飞云姐妹连忙扭身,郭依云还好,未经人事,只是红着脸低啐一声「无

耻」,大姐郭飞云却是初为人妇,初时忙着转身回避,略一回味,才省起那物

事比起自家丈夫竟大了一倍不止,不由心中小鹿乱撞。

骆锦枫「呀」的一声慌忙捂住双眼,可又好奇地从指缝看去,丁大哥那奇

怪的肉棍软耷耷地垂在胯间,不知做什么用的,哎呀,偷看男人身子,真不知

羞,想到此处,迅雷女侠的脸颊好似火烧一般。

「失态,失态。」丁寿也是一阵尴尬,忙唤来谭淑贞帮着穿戴衣物。

骆锦枫扭过身子,眼神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地向后瞟,「丁大哥,你重伤在

身,还是不要轻动吧。」

「彩云姑娘彻夜未归,我又如何安得下心。」穿戴整齐的丁寿走到三女近

前,「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师父,鸡汤来了。」小长今端着鸡汤来到门前,正看到出屋的几人,不

由睁大了眼睛,怎么师父身边又多了几个漂亮姐姐

「师父有事出去,来不及喝了。」丁寿接过鸡汤,转身递给梅金书,「金

书,你来喝吧。」

看着离去的几人,谭淑贞担心地问道:「梅太医,老爷的伤势无碍吧?」

「本就不是重伤,又施了药,只要不崩开伤口,无事的。」梅金书随口道

,低头嗅了嗅碗里鸡汤,就唇抿了一口。

味道不错,梅金书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只见小长今噘着小嘴气

鼓鼓地看着他。

「那个小师妹啊,这个鸡汤虽说滋补,但其中若是再添几味药物,更能促

进功效,我这里有几个食补的方子,你可愿学?」梅金书干笑道。

「多谢梅师兄。」长今抿唇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浅浅酒窝,「我再给你盛

一碗汤来。」

***    ***    ***    ***

城外一处树林。

郭依云一指一处空旷道:「就是在这儿,失了小妹踪迹。」

丁寿点了点头,他并没多带人手,只从府中护卫里抽调了十名锦衣卫,唯

一的外援就是正在地上细细寻觅的常九了。

「怎么样?」丁寿深知,若这位子颗领班都查不出来,来再多人手也是无

用。

常九直起身子,左顾右看了一番,飞身而起,攀爬到一株大树上,在树上

翻查片刻,又落到地上。

「大人请看。」常九递上一角红色碎布。

郭飞云惊呼道:「这是小妹昨天穿的衣服。」

「郭三小姐想必当时躲在树上,不愿与姐妹相见。」常九推测道。

「还能查下去么?」丁寿问道。

「既然发现了踪迹,自然可以顺藤摸瓜。」常九很是自得,地鼠门寻踪蹑

迹的本事,绝不在盗墓倒斗之下。

顺着踪迹一路而行,来至密林深处,眼前情形让众人面色一变,即便不用

常九出马,也可看出此处有一番恶斗,地上树折草伏,狼藉一片,几棵树身上

还有刀剑痕迹。

郭依云不由慌了神,「大姐怎么办?小妹是不是出了意外?」

郭飞云也是六神无主,求助地看向丁寿。

「丁大哥,你在看什么?」骆锦枫看丁寿对着一根折断的树干出神。

「这是被人用拳硬生打断的,树干全部开裂,可见此人拳力刚猛,只是…

…」丁寿有些犹疑不定。

「只是什么?」郭飞云姐妹也凑了过来,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从这树干看拳法的发力角度,好似是少林派的三十三路闯少林神拳。」

丁寿皱着眉道。

「少林寺的?!小妹怎么会和少林僧人有纠缠,你一定是看错了。」郭依

云很是不信丁寿的眼力。

「少林弟子遍天下,在京城出现有什么稀奇。」 臭丫头敢跟老子抬杠,

原本也没十足把握的丁寿,一口咬定就是少林功夫了。

「少林寺都是得道高僧,你当都像你一样只会欺负弱女子。」郭依云开始

鄙夷丁寿的人品了。

丁寿有点后悔,当初在遵化就该敲锣打鼓地把这小丫头光屁股的样子曝光

,羞也羞死她了,让她再跟老子犟嘴。

「四铛头说得不错,少林派分支众多,俗家弟子更是数不胜数,京城有少

高手并不出奇。」常九走了过来。

「这位大人,可发现了什么?」郭飞云还知道有求于人,相对客气得多。

常九一张手,手心中是一枚飞镖,长约三寸,镖身成燕尾形,镖尖上下有

两道血槽。

一见飞镖,郭依云惊呼道:「燕子镖,果然是小妹,她定是出事了!」忧

小妹安危,眼泪夺眶而出。

「依云姐姐,先别伤心,江湖中用燕子镖的人很多,未必是彩云的。」骆

锦枫扶着郭依云肩膀劝解道。

郭飞云拿过那枚飞镖,细细掂了掂,面露惊慌道:「本门的燕子镖手法与

众不同,分量和尺寸都是特制,很少与人,这确是本门之物,小妹她……」后

话不敢再言。

众人都瞧向常九,常九摇了摇头,道:「显有多人在此争斗,足迹杂乱,

郭三小姐到此失了踪迹,想必……」看了几女一眼,还是继续道:「想必是被

人擒拿掳走。」

几女面色一变,丁寿沉声道:「那就顺着这些人的足迹查下去。」

「四铛头明鉴,这些人分头而行,属下不知追寻哪一路。」常九一副为难

之色。

「那我们就分头去追。」郭依云脱口道。

「对方人多势众,若是你们再落了单,怕又是失手被擒。」略一思忖,丁

寿道:「这些人总不会凭空冒出来,顺着他们来路追下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

仙。」

常九躬身领命。

一行人顺着对方踪迹反溯,竟然又回到了京城宣武门外附近,这里虽非城

内,却有不少百姓依城建屋,南来入京之人多路经此地,遂使此处渐次繁华起

来。

遥看着前方的一排土窑,常九皱眉,「怎么到了窑子里了?」

「窑子?这里也有教坊乐户?」丁寿纳闷问道。

「教坊乐户怎会到这等地方来,升斗小民终日为生计奔波,哪里去得起上

等行院,可人之大欲又抑制不住,便有人勾引无籍丐女,在土窑内私设娼窝,

俗称」窑子「,招揽的主顾都是些娶不起妻的穷苦百姓和酸书生,也有些纨绔

子弟混迹在此。」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丁寿讥笑道,看这附近行人,的确多是穿着粗布

短褐的穷苦百姓,其中夹杂着些脚步虚浮的膏粱子弟,更有一些蓝衫都浆洗发

白的文人士子,这些穷酸一见有人注视,立即用袖遮面,好似房子着火一样快

步走开。

「偶尔换换口味,教四铛头见笑了。」常九捻着鼠须讪笑。

「丁大哥,抓走彩云的人在这里么?」骆锦枫凑上前问道。

「呃,锦枫,前面那处所女儿家去了不方便,我和常九去探探路,你们几

人在此静候消息。」丁寿回身嘱咐道。

土窑前有几个穿着灰色粗布衣打着绑腿的人正在揽客,其中一个左腮上有

一颗黑痣,痣上还生着一撮毛的汉子冲着丁寿二人就迎了上来,「二位爷,到

小的这来看看吧。」

常九故作不耐的挥手撵人,「闪开闪开,都是一些让人玩残了的烂货,休

想蒙爷的银子。」

一撮毛不乐意了,「瞧这位爷说的,」打钉「一次不过七文钱,小的犯得

着为这点小钱儿蒙您老么,我这儿姑娘换得勤,人也长得水灵,有一批昨天才

送到的,包您老满意。」又凑近二人悄声道:「那面那几个,他们的娘们都没

法看,就那个高个儿,他窑子里的娘们前两天还在街口要饭呢,浑身上下没四

两肉,想想都硌得慌。」

丁寿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是么?那个人呢?」

「那人的?」一撮毛哂然一笑,「那人的娘们倒是有肉,不知奶过几个孩

子了,奶子都垂到肚脐眼儿了。」

丁寿二人会意一笑,一撮毛脸上堆笑道:「老规矩,二位爷您可以随便看

看,不满意拔腿走人,小的绝无二话。」

一撮毛引着二人到了路边土窑前,一指墙上几个小洞,淫笑道:「二位爷

上眼呐。」

丁寿二人将眼睛凑到小洞,向里看去,这土窑屋顶开了天窗,虽不点灯可

还光线明亮,里面数十个女子涂脂抹粉,不着寸缕,见有人朝里观望,立刻挺

胸抖臀,摆出种种撩人媚态,口中还哼唱着艳曲儿,勾人心魂。

「伸手摸姐小毛儿,赛过羊毛笔一枝,伸手摸姐胸上旁,我胸合了你身中

。」

「伸手摸姐掌巴中,掌巴弯弯在两旁,伸手摸姐乳头上,出笼包子无只样

。」

「伸手摸姐大肚儿,亲像一区栽秧田,伸手摸姐小肚儿,小肚软软合兄眼

。」

「伸手摸姐大腿儿,好相冬瓜白丝丝,伸手摸妹屁股边,好似扬扬大白绵

。」

淫词浪语,再配着羞人的各种动作,明明是来寻人的丁二爷,都有些心里

痒痒,一撮毛趁热打铁,道:「二位爷要是嫌看得不真切,可以进去细看。」

丁寿对着常九点了点头,二人叩门而入,那些裸女列队上前,向着二人施

礼。

「二位爷,相中哪个就可以立刻上床快活,七文钱一个时辰,童叟无欺。

」一撮毛敦促道。

擦,相比昨晚上扔了大把银子什么没干的宜春院,窑子里真是经济实惠,

丁寿环视众女,见有几人虽强颜欢笑,眼神中有躲闪之色,便一指其中一女,

道:「选她……」

当的一声,土窑门板突然飞起,杀气腾腾的钻云燕手持宝剑冲了进来,用

剑逼住一撮毛,喝问道:「说,我小妹到底在哪里?」

丁寿看了看大发雌威的郭依云,后面跟着一脸戒备之色的郭飞云和不好意

思看他的骆锦枫,叉腰问道:「我说静候消息,你们有哪一句没听懂?」

骆锦枫委屈地眨了眨眼,「丁大哥,不是我……」

「是我,怕是有些人根本就不顾念小妹安危,这节骨眼还有心思和这些淫

风流快活。」郭依云冷哼一声,继续逼问一撮毛,「快说我小妹的下落。」

「谁是你小妹,你个疯婆子,青天白日擅闯民宅,还有王法没有。」一撮

毛硬气地回道。

「你还敢反咬一口!」郭依云柳眉倒竖,宝剑用力,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

血痕,「昨日被你们劫掠的女子在哪儿?」

「什么女子?我这买卖虽说不纳脂粉钱,可也在顺天府挂了号的,你这平

白污蔑,老子要拉你去见官。」

一撮毛理直气壮,气得郭依云七窍生烟,就想一剑先捅他个透明窟窿,郭

飞云连忙拉住她,「二妹,这是京师,不得莽撞。」

郭依云愤愤地将一撮毛丢在地上,「那怎么办?」

郭飞云看向骆锦枫,眼神向丁寿那里示意。

骆锦枫点点头,「丁大哥……」

「郭二小姐有主见,你问她喽。」丁寿满腹牢骚,找了一块干净地方刚刚

坐下,就被屁股上的伤痛激地跳了起来。

骆锦枫上前扶住他,拉着袖子哀求道:「就当看在小妹面上,给拿个主意

吧。」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丁二爷心中不忍,走到方才点了出台的女子

前,「你可有什么说的?」

女子张口欲言,身边女子一拉她胳膊,她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说的。」

「你若是被人拐骗强掳,不妨说出来,我等可为你伸冤。」丁寿皱眉,看

这些女子似乎还有顾忌。

「我这是正经买卖,这位爷可别平白污蔑,就是到了顺天府大堂,也自有

人给我做主。」一撮毛倒在地上突然大声喊道。

「原来是借了顺天府的势。」丁寿冷笑。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大人,外面来了一支巡捕营的人马。」门口的锦衣

卫禀报道。

「什么人在天子脚下白日行凶,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外面人大声喊道。

郭飞云二女不由握紧了手中宝剑,她们可都是有案底的绿林英雌,如今被

官兵堵到屋里,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去。

一撮毛一阵笑,「老子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黑白两道哪个不给几分面

子,识相的放了老子,今日权当交个朋友了。」

一挑拇指,丁寿赞了声:「光棍。」面容一冷,厉声道:「亮官服,叫他

们滚。」

「是。」外面的锦衣卫脱去身上罩衫,现出里面的飞鱼服。

只听外面一阵惊叫,「飞鱼服,是锦衣卫。」

「锦衣卫办差,相好的给个方便。」

外面连声赔罪,接着鸡飞狗跳,比来时还快的消失个干净。

「你……你是锦衣卫?」一撮毛颤声道,如同白日见鬼,浑身打颤。

「锦衣卫一般不插手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若是想管,不知哪个衙门敢拦着

。」丁寿轻哼道,转对众女:「你们现在可有什么要说的?」

「官爷,民女有冤啊!」

「大老爷,救救民女!」

霎时间,一多半的裸女都跪了下来,诉说冤屈,这些女子多是外省进京寻

亲的,也有一部分是本地人士,在京郊被群乞丐劫掠到一处破庙,轮番淫,

待羞耻感全去,不生逃念时,再送到此处卖身,说到伤心处,土窑内哭声一片

骆锦枫等三女听得火起,更为郭彩云担忧,郭依云拽过一撮毛,「说,那

些乞丐在哪儿?」

一撮毛面如死灰,「小的罪该万死,求官爷给个痛快,那帮子乞丐惹不起

的,若说了他们踪迹,我一家不保。」

郭依云大怒,挥动玉掌,连掴了几个耳光,一撮毛紧咬牙关,不吐一言。

丁寿向常九使了个眼色,常九拎着一撮毛出了土窑,骆锦枫不解道:「丁

大哥,他这是……」

「在东厂这么久,怎么也学会了丘公公的几分手段。」丁寿微笑,随后又

睃了那帮裸女几眼,这帮女子迎客时不躲不避,呼完冤后竟有羞意,抱胸遮阴

蜷缩在地上挤成一团,白花花一片,看着养眼。

忽听外面一声惨叫,叫声刚起便戛然而止,仿佛被堵住了嘴巴,随后几声

含混不清的呜呜声,不到片刻,常九进屋禀道:「招了。」

丁寿点了点头,留下锦衣卫采买衣物,带众女见官,他则带着常九和几女

奔赴破庙。

***    ***    ***    ***

破旧神庙,四壁透风,却没有一丝声响。

即便是大大咧咧的郭依云也是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只因此处弥漫着一股

浓浓的血腥味。

「吱呀」,丁寿凝神戒备,缓缓推开半掩的庙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胃中不

住翻滚,身后几女更是惊呼出声。

庙中到处都是尸体,全部血肉模糊,没有一具全尸,一个乞丐依坐在柱子

边,他的眼珠吊在眼眶外,手里还拎着半截人腿;一个倒在神案前的乞丐脑浆

迸裂,红白鲜明;另有几个乞丐胯下鲜血淋漓,竟没了男根;众乞丐死相凄惨

堆堆叠叠,布满了庙内。

「看看有没有……,呕——」丁寿对着常九还没说完,就觉得嗓子眼一紧

,终究没忍住,转身在庙外吐了起来。

吐了半天,将小长今的鸡汤全部糟蹋后,丁二爷蹲在那里喘气,直到勘完

现场的常九走出庙门。

「怎么样?」丁寿擦了擦嘴角秽物,问道。

常九摇摇头,对未敢入内的三女道:「没有活口。」

郭飞云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常九又道:「没有郭三小姐,死的都是

乞丐。」

三女这才长出一口气,随即心又悬了起来,郭依云突然喜道:「你们说,

小妹会不会被林中那位少林弟子救走了。」

哎,你当初不是说我走眼了,没有少林弟子参与其中么,丁寿缓缓直起身

子,看着钻云燕一脸不爽。

关心则乱,郭飞云也在安慰自己,强作欢笑道:「二妹说得对,定是少林

高僧路见不平,救走了小妹,也许现在小妹已经回去了。」

先是少林弟子,后是高僧,再说下去达摩祖师都该出来了,常九终于给这

二位思维发散的娘们泼了桶冷水,「在下以为不是。」

「何出此言?」众人齐声问道。

「请随我来。」常九引着几人进入破庙。

尽管丁寿不情不愿,三女又惊又怕,还是跟着走了进去,庙中间倒着一名

高大乞丐,肚腹大开,周围几个死去的乞丐嘴里都嚼着他的一截内脏,还有两

名乞丐死死咬住他的咽喉。

「四铛头请看……」常九矮身托起那个乞丐头颅,不想那尸体脖颈被咬得

狠了,只有颈后一点皮肉相连,他这一托,只将人头都拎了起来。

三女吓得一声尖叫,丁寿也看得皱眉,常和死尸打交道的常九倒不以为意

,索性站起身来,直接托着人头道:「这人是丐帮大信分舵舵主钱广进,江湖

人称多臂熊,是少林俗家弟子,成名绝技便是三十三路闯少林神拳。」

「这些乞丐是丐帮的人?」丁寿扫了周边几具尸体一眼,疑惑道:「这几

个都是被他用拳劲震死的,难道丐帮起了内讧?」

「人都死光了,小妹又去了哪里?」郭飞云急得直跺脚。

丁寿见常九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不耐道:「有什么就直说吧。」

「三铛头。」常九犹豫了下说道,暗想会不会给白三爷惹来麻烦。

「什么?」几人同时发问。

「他们中的是三铛头的失心散。」常九解释道:「中毒之后会人性全失,

如同疯狗般互相撕咬,直到生机尽丧。」

「好歹毒的手段。」三女齐刷刷地看向丁寿。

「我真的不知情,不然何必转悠了这大半天。」丁寿无辜地耸肩,「罢了

,我带你们去寻他好了。」转身出庙,眼神在草丛中一瞥,厉声喝道:「什么

人?」

常九飞身而起,从草丛里抓出一名乞丐,众人只觉一股屎尿恶臭,扑鼻而

来,这乞丐丝毫不觉失,只是喃喃道:「死光了,死光了……」

常九看他眼神呆滞,对丁寿道:「四铛头,这人怕是惊吓过度。」

「打醒他。」丁寿捂着鼻子躲得远远道。

常九立时左右开弓抽了那乞丐四个大嘴巴,乞丐一激灵,眼神恢复清明

呆呆看了看常九,越过他又看见骆锦枫等三女,待他看到丁寿时,眼睛猛得一

亮,一下子扑了过去,「二爷!!!」

***    ***    ***    ***

宜春院,绣房。

玉堂春将一枚花钿贴在鬓间,揽镜自怜,悠悠一叹。

姐姐这么漂亮,昨夜多少豪门公子为你神魂颠倒的,何故叹气?」雪里

梅凑上前,对着铜镜中的佳人戏谑道。

「难道为你着迷的就少了?」玉堂春反唇相讥道,「昨儿个不还有一位公

子与你琴瑟相和,高山流水遇知音么。」

「可你一首诗就把所有人的魂儿都勾去了,他哪还多看人家一眼。」雪里

梅垂首绞着手帕。

「小蹄子,你还真想男人了?」玉堂春伸出青葱玉指在雪里梅娇靥上一刮

,「真不知羞。」

「哎呀姐姐,你好坏。」雪里梅薄嗔道,伸出粉拳捶打玉堂春。

二人正在嬉闹,珠帘一挑,一秤金走了进来,对着苏三道:「女儿,有客

人来寻你。」

「这么早,各房还没挂灯呢?」雪里梅讶异道。

「人家客人想这时候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生客熟客?若是生客,妈妈就替我回了吧,我今儿身子不舒服。」玉堂

春蹙眉道。

「要是半生不熟呢?」一秤金一脸狡黠之色,「是昨晚上的一位公子。」

「哪一位?」雪里梅挂着一阵香风冲上前问。

一秤金虽纳闷雪里梅怎么这么上心,还是回道:「就是那位一杯茶给了三

百两的王公子。」

「那个败家子儿啊。」雪里梅失望地坐在了绣墩上。

「要是没这些个败家子,你们都喝西北风去。」一秤金轻斥,随后推着玉

堂春往外走,「乖女儿,咱们做生意的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你去应对

一下,若是把他的魂儿给抓住,咱们就挖了一座金山了……」

雅间之内,王朝儒正品鉴墙上的几幅字画,听得身后环佩叮当,扭过身去

,见薄施脂粉的玉堂春敛衽施礼:「奴家玉堂春见过王公子。」

王朝儒长揖回礼,「三姐请了。」

玉堂春听他称呼心中略感不快,还是浅笑道:「昨夜方才别过,王公子又

舍友独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朝儒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南京故人有鸿雁托付,昨夜人

多眼杂,未及奉承,今日特为此来。」

一见信笺上那熟悉的娟秀字迹,玉堂春惊喜站起,「你,这是……」

***    ***    ***    ***

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到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侧各矗立一头神

态威猛的石狮,朱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大门匾额上书「丁府」

两个金漆大字,八名锦衣力士挺胸腆肚立在门的两侧。

这威风气势已不是当初的财神府可比,平民百姓宁可绕道都不从这帮煞神

眼前经过,偏偏有两名美貌女子主动凑上前来。

一名看着三旬左右的美艳妇人瞧着丁府,眼前一亮,就要跨步上前,她身

后的年轻女子略显踌躇,止步不前。

妇人走了几步,未见少女跟上,不由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红裙轻摆,来到

她身边,挽住少女臂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倒府门前。

「请问这位军爷,此处可是丁寿丁老爷府上?」妇人对着近前一个锦衣卫

问道。

腰板笔直鼻孔向天的锦衣卫哼了一声,一指头上匾额,喝道:「你眼——

」待他定睛看清眼前是两位娇滴滴的大美人,那「瞎了」二字硬生生咽了进去

,「你眼神真好,这可不就是丁大人的府邸么。」刚才起嗓拔得太高,这位后

半句强把调门放低,结果声音又尖又细,乍一听比公公公公

「既如此劳烦通禀一声,江南故人拜见。」那女子微微一笑,媚态横生,

瞬时间那昂藏大汉全身骨头都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