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之豺】(03)
第三章
自第一次捉刀杀人以来我就清楚的知道,年龄这种东西从来不能当作掉以轻
心的借口。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比这个名叫奥索维的少年更大。
而且我在他的笑容中看到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那不是他这个年龄段
的少年该有的。所以,我不清楚他的身上到底有没有古怪,但能被蒙克斯他们认
同,就足以说明这家伙的实力不会太差。
诚然,我不会蠢到真的按朵恩他们说的那样毫无保留的施展全力,但面对这
个古怪的少年,我至少要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手下留情而变成死掉的那个家伙。
奥索维开始提升能量,他的表情比我想象中要认真的多,能量等级也超过了
我的预期。
他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对双剑。但是和正常的双持武器不同,
这家伙右手提着的是一把普通长剑,左手的却是一把短剑。
我曾经遇到过一些喜欢使用偏门武器搭配的人,比如长柄斧、比如链锤,他
们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死的很快。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武器用起来比较复杂,更是因
为他们很难通过别人的战斗学到有用的技巧。
无论是单手剑还是长剑,哪怕是刚刚拿过武器不到一个月的菜鸟,也能很快
在观战中摸索出剑技进步的门路。而那些冷门的武器的使用者,只能靠着自己的
聪明才智自己建立战斗系统,然后在第一次实战中把命送掉。刀与剑这两种武器
压倒性的持有率就是经过生死线不断淘汰之后的留下的结果
双剑并不比其他武器更加冷门,但想要把它们用好不仅需要大量的经验,还
需要超过平均水准的体力。因为你所操作的武器也是有重量的,惯用手的肌肉强
度差距会变成足以致命的弱点。体力上的欠缺就必须要用能量来弥补,这在无形
中就让自身的能量等级打了折扣。
我喜欢看历史方面的趣事。在很早之前,人类刚刚学会使用能量的时候,剑
盾这种看似攻守兼备的组合被大规模的在战争中被尝试使用,然后被残酷的淘汰
掉了。因为对盾牌进行加护之后产生的防御能力并不比单纯的能量护罩高出太多;
可是盾牌的体积却会让攻击动作的角度变得非常单调,而它本身的重量也会极大
拖慢持有者整体乃至局部的速度。
于是盾牌被时代淘汰了,除非是以单纯的保护为目的,盾牌这种东西几乎不
会出现在战场上。
这个叫奥索维的少年选了很有趣的武器搭配,他为了减少左手的负担而选择
了短剑。可就像我说的,他这个年龄既不可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也没有可以驾
驭两只武器的体力,除非他的能量等级有压倒性的优势。
既然他能站到这个地方来,就一定有原因。比如某种隐藏的法式、比如不易
察觉的高级装备。我不想输,所以我不打算手下留情。
我也把剑从腰间拔出来,做好了战斗准备。
大多数战狗的装备结构都遵循着一个原则,那就是越低调越好。我们很少会
穿高品质的铠甲,因为越高级的铠甲就越醒目,很容易被人当做集中攻击的靶子。
但是武器就不一样了,这是结结实实的保命家伙。
和源川一样,我的剑也是作为战利品缴获的。高导魔性的合晶铁,足以承载
三个低级魔晶阵的镶嵌。所谓的魔晶阵是以魔力晶体供能,激发周围阵纹效应的
装备加工手段,而我这把剑的三个魔晶阵分别是「加速」、「加速」和「加速」。
这听上去有些傻,但终归是我长时间摸索出的最适合自己的作战方式。
魔晶阵「加速」的作用是利用魔晶中贮存的能量辅助武器进行单方向的推进,
不仅让攻击速度更快,更是极大节省了武器持有者对角度的控制力。
有的战士注重攻击力,有的则把防御力或者恢复能力放在首位。我与源川的
选择,就是速度。很多人会觉得作为同伴的两个人应该选择互补的战斗路线,但
对我和源川而言,战斗的结果与对方的死活并没有直接关系。只要能够活下去,
对我们而言就是胜利。
我和少年绕着空地走了几步,然后向对方冲了过去。
我们都没有爆发能量,只用了不超过A级的能量加速。脚下是沙地,如果大
规模的爆出能量只会让尘土满天飞。
面前的少年将双手向两侧张开,两把利刃的剑尖正对着我,如鹰隼如向我直
扑。
他在这呼吸之间所展现出的熟练度与分寸感猛刺我的后脊,那是一种极端危
险的气味。
不想死就杀了他!生存的本能在脑海中狂啸。
剑柄的魔晶阵被立刻激发,接触的第一个瞬间我就毫无保留的将攻击递了过
去。
剑尖直刺少年的胸口,这爆发式的刺击远超我所提升的能量等级。对方露出
一丝慌乱,格挡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得不凝聚护罩,硬接了我的一击。
这招突刺附加了很多能量,结合我们两个极高的相对速度,产生了恐怖的破
坏力。
能量护罩被穿透,剑的速度在护罩的作用下剧减,但仍然在他格挡之前接触
了他的身体。
令人意外,那个少年当机立断,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左臂吃了这一剑。
与此同时,他的攻击也到了。
意志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疼痛对肌体产生的反应,但绝不可能控制肌肉
的本能的牵拉。这种抽搐性的牵拉反应会极大的延迟接下来的动作,也是攻击成
功之后,攻击者得以全身而退的保证。
可是他右手的长剑从我的下腹部猛挑,那干净利落的弧线就像这家伙完全没
有痛感。
我的躲闪没能快过他的反击。沁凉感划过腹部,带出一片血渍。
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内脏。
我用能量将自己往后猛抛,堪堪躲过他紧接而来的短刀攻击。
我忍不住问自己,难道刚才我那一剑没刺中?为什么那只左手还能动?
然后我的目光和那个少年碰撞在了一起。他的眼中竟然完全没有愤怒、杀气
或者战意。我惊讶的发现,奥索维目光中流露出的是和此情此景完全不协调的愉
悦——强烈到令人恶寒的愉悦。
他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我几乎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有时间多加考虑,奥索维在转眼间就欺到了我的身前。他的两把剑暴风骤
雨一样对我展开猛攻。
前冲的速度永远比后退要快,除非被追击者消耗大量能量进行反向加速。所
以对于被追击者来说,以后退的方式来为自己争取喘息的空间,是饮鸩止渴。
我将剑旋起来,和他拼起了反应速度和剑技。我对自己的速度有着充分的自
信。
场上响起了频率极高的金属碰撞声和能量震动的嗡鸣,我们两个出剑的速度
甚至连能量供给都跟不上了。
然而,这个少年就这么带着伤,以两把武器的极高速度将我完全压制住了。
尤其是那把短剑,总能在我格挡长剑的时候将攻击绕过我的防御圈,直击我
的护罩。甚至有两次,那把短剑已然刺穿护罩在我身上留下了伤口。
这样下去,光是伤口失血就会让我越来越虚弱,我必须扭转战局。
突然,我意识到,对方的伤明明比我重,那么他的失血……
想到这里,我向他左臂看去。那处贯穿伤附近的能量护罩竟然被他压缩在撕
裂的地方,硬生生将血止住了。
用压缩能量止血的技巧并没有多么神秘,但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可以在战斗
中调用局部的能量护罩做到这种程度。这要求的能量控制力超乎想象,在激烈的
战斗中几乎不可能有精力去做这种事情。
这个家伙的实力远超我想象,如果他再长大五六岁,一定会变成恐怖的怪物。
我可不想成为怪物的牺牲品,所以我必须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
「无人,能在轻浮的诺言中……」
就在我刚刚开始颂咒的时候,对方突然停止了自己的攻击,他似乎听到了我
的声音。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呲牙裂嘴的用手捂着左臂,止血的能量已
经被他收回了。
「我说!」他看着台阶上的朵恩与鲁埃尔,「差不多了吧?再打我们两个可
就得死啦!」
喘过一口气的我,这时候才来得及仔细审视自己身上的伤。当我低头看的时
候,才发现衣服已经染红了大半。被肾上腺素强行镇压的疼痛感也在慢慢袭上大
脑。
奥索维孩子式的言论很好笑,但是没人能笑得出来。因为我们刚才的过招超
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预判。
并不是说在场的人没有比我们强的,而是因为没人会想到第一场比试就会激
烈到这种程度。单从剑技上说,我和那个少年展现出的实力已然是大部分人的极
限水准了。
鲁埃尔似乎也被刚才激烈的对抗夺走了一瞬间的思考能力,他扭头去请示朵
恩。这场战斗未分胜负,是不是继续打还要看公女大人的意思。
「你们两个到此为止吧,都合格了。医护兵!」
朵恩的表情淡然,可是语气中却流露出了些许兴奋。她很上心的招呼了医疗
人员,将我们两个带到了专门给录取者准备的阳棚。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恐怖的实力,这对朵恩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财富。
一个少不经事的少年,总比我们这些老狗好笼络的多。如果朵恩一心打算建
设自己的势力,奥索维就是核心队伍最佳的人选。
忠诚度,当然是从小培养效果最好。
阳棚里有水和简单的座位,那些医护兵前呼后拥的把奥索维扶到座位上,仔
细处理着他左臂的贯穿伤……
另外两个人来招呼了我,不过我的伤并不太重,只需要最简单的缝合和止血。
所以我很快得以重获自由,忍不住一直盯着奥索维那边看。
少年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一直在喊痛,那好像并不是装出来的样子。可是他在
战斗的时候却像将自己的神经都切断了一样,完全没有被伤痛扯后腿的迹象。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演技太好,要么就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镇痛手段。
我不相信一个连十八岁都不到的少年能有那种演技。所以,他这一身战斗技
巧的来源就会让人特别在意。
医护兵处理完事情之后就离开了,留我和少年两个人呆在阳棚下面。少年左
手被做成吊臂用绷带挂在胸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往他那边挪了两个位子,开口问道:「你这手双剑的技巧是从那里学的?」
奥索维似乎愣了一秒,他「啊」了一声,然后给了一个我无法接受的答案。
「我自己研究的。」
看来他并不想说实话。不过我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有些过于深入,很少有陌生
人会回答,所以我并不怪他。
奥索维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有点着急。
「我不是糊弄你啊,真的是我自己研究的。」
他完全就是一副被生怕别人误会自己的小孩样子,让我忍不住笑起来。
「你这么厉害?是不是生下来就会拿剑?」我刻薄的毛病又犯了。
「你不要看我长得像个小孩,我怎么也得有二十五了。」他很认真的说道。
二十五……连一根胡子都没有,嗓子都还没怎么变音,指望我相信这种事情
实在是太离谱了。
「唉,知道你不会信。我也没办法。」他无奈道。
「说谎最好还是编的更可信一些。不然的话,不是被对方当成傻子,就是把
对方当成蠢货。」
这小子气得直跳脚。
那边的战斗在继续上演,很快就有新的合格者走了过来。于是我和奥索维没
有再继续交谈,静静的等待着测试的结束。
十几分钟以后,源川也打完了。她向我走过来,一边拍打身上沾染的灰尘,
一边大声抱怨着什么。她后面跟着她对战的对手,应该是两人同时被录用了。
那个男人形色阴冷,一看就是残忍嗜血的类型。他的脸上有一小块淤青,看
来战斗中被源川占了一点便宜。
「特别阴险!」源川坐到我身边,凑过来和我咬耳朵,「那家伙,光知道用
脚扬沙子,弄得我差点迷了眼!」
「善于利用场地优势,老手。」我评价道。
「妈的,弄得我一身土!气死我了。」
「脸都被你打青了,他才是气死了吧。」
源川得意的笑起来,笑的特别大声。这家伙绝对是在故意挑衅自己刚才的对
手。
而我也好死不死的扭头去看那个男的,迎过来一道阴狠毒辣的眼神。
不过我们两个并不在乎。这种人见多了,如果要玩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很乐
意奉陪。
陆陆续续的,蒙克斯他们也结束了战斗,过来和奥索维坐到了一起。
他们里面最后一个打完的是蒙克斯,他二话没说,先往我们这边靠过来。
「源川,源川,看见我最后那招没有,对面那小子……」
「没看!」
可能连他弟弟都觉得有点太不像话了,过来把他拉走了。
他们几个坐在奥索维身边,奥索维正有声有色的跟他们说着什么。我注意到
那几个家伙听的都挺认真的,那态度根本不是对待小孩的。
奥索维的战斗能力能够赢得蒙克斯他们的尊重,这个很好理解。但就我看来,
那些人分明是非常重视他的意见,这就让我非常疑惑了。
难不成他说的是实话?
又过了几分钟,测试终于结束了。被淘汰的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在战
斗中不幸身亡的。看来朵恩看中的这批人实力都不错,至少她自己是满意的。
鲁埃尔来到我们面前,他旁边的士兵拿着一叠纸依次给分发到了我们手里。
「这是殿下给你们提供的合同,上面的薪金水准写的很清楚。基本酬劳之外,
每个月还会有额外的巨额奖金。奖金会根据我们综合评级决定,这次测试的评级
的认证文书一会儿会给大家送到房间里。」
有专门的士兵带着我们去到了后院,那里坐落着一栋半弧形的长条建筑,三
层。
源川用胳膊肘戳我,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嗓音说:「太棒了……有空调……」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栋建筑的墙边挂满了空调外置交换机。朵恩真是够
下本钱的,她大概真的是打算让我们屈服于她提供的物质享乐。
这栋楼一层就有三十多个房间,而且大多是双人间。对于我和源川这种两人
小队来说,是最舒适不过的安排。我们这群人占据了二层的一大半,如果没估计
错的话,在后面的日子里,一层二层的房间很快就会被填满。
虽然房间与房间之间的被安排的很密集,但是隔音的效果还算不错,至少不
亮敞敞的房间,大概四十多平米,还带有独立的卫生间。这在军营里已经算
是高级军官的配置了。
看着崭新的床单和擦的光亮的窗户,心情自然会变得不错。
「爽!」源川蹦上床,躺在上面品味着身下的柔软。
毕竟已经睡了一个月的地铺了,就让她爽去吧。
这家伙拿着空调遥控器,一口气将冷风开到十八度这才罢休。
我在储物柜里翻出来一个杯子,在厕所的水龙那里接了一杯水喝。水里没有
锈味也没有土味,着实不错。
还未等我们真正享用刚刚获得的房间,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本来以为是来送评级文书副本的人,可是当我打开门之后,却看到了蒙克斯
的脸。
不只是他一个人,他身后站着他的全队。
「我们能进来么?」说话的是最矮的那个家伙——奥索维。
虽然奥索维还挺礼貌的,但蒙克斯他们根本没等我同意,就大大咧咧的挤进
了门。
「哈哈!源川!我找管事的专门换了你们隔壁那个房间!有事儿你就来找我
们。」
蒙克斯豪爽的笑着,从我身边掠过,朝着源川就去了。
源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指着离门近的我的床位:「呆那儿别动!」
源川就跟抢地盘的野狗一样护着自己的床位。一大帮人进了屋,在源川的逼
视下不得已全都坐到了我的床上。
狭小的空间里挤了这么多大块头,让我的危机感本能的涌上大脑。我强行将
这种感觉压了下去,理智不断告诫自己对方并没有威胁。
「你们有什么事?」我问领头的扎短辫子的男人。
那个男人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奥索维,没应声。
奥索维坐在床角,抬头看着我和源川:「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这个小
队的队长,奥索维·康夏。我的伙伴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蒙克斯和他的孪生兄
弟列京,以及这位,左格尔。」
源川忍不住噗的笑出声:「你呀?队长?」
我还没来得及和源川分析自己对奥索维的看法,他们就跑了过来,先发制人
将自己的身份亮在源川面前。这种行为的动机非常古怪。
「我和奈什劫尔说过,但是他并不相信。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误会,我才急
急忙忙跑过来过来打扰你们。」
奥索维就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这让我的警惕心更重了。
这个时候,左格尔,那个一直被我认为是领袖的人开了口。
「他说的是真的,我们这个队伍最初就是由他拉起来的。我一直在其他人面
前表现出一副决策者的样子,也是他的安排。」
我忍不住冷哼出声:「所以呢?面具撕下来了?你们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
诉我们?」
左格尔摊开手:「因为他想要拉你们入伙。」
「我们现在本就是一伙的,不对么?」我指了指这个房间,「我们都在朵恩
公女的麾下服务,难道还能是敌人?」
左格尔没回答,他看着奥索维,一副由你拿主意的样子。
奥索维脸上挂着真诚无比的笑容:「哎呀,你不要冷嘲热讽的嘛。」
被一个小孩这么说,我觉得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样难受。
「你看,你和源川不是组成小队了吗?我们四个也是一个小队。大家身为战
争之犬,找几个人看顾自己的后背,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的想法很简单,人多力
量大,到时候上了战场,大家一起活下来的机会更高。」奥索维非常耐心的说着。
他说话的时候,源川一直在我身后笑,笑的我非常烦。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
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我们两个一起,活下来的机会够
高了。」
「但是不一定能赢!」奥索维立刻道。
虽然这场对话从一开始就挺傻的,但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及这句话愚蠢
程度的百分之一。
「原来六个人就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好,我们去和公爵,不,去和艾斯
卓拉国王建议一下吧,把军费全都给我们就行。还要什么军队,要什么军事参谋,
有仗打,我们六个上就够了。」
我忍不住大开讥讽之能,蒙克斯那几个老狗脸色当时就有点挂不住了,张口
想要骂娘。
可是奥索维却抢先开口,堵了他们的嘴:「不是靠我们赢下战斗,至少现在
不行。但我们可以站在胜利的一方。」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站在胜利的一方,但我至少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定数
的。」
「在我这里有。我可以带着你们选对边,每一次。」
奥索维咬紧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就在我继续讥讽他之前,左格尔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你也不用冷嘲热讽的。你以为我们三个都是傻子么?听一个半大小子的话,
到处混日子?我们之所以能被他聚在一起,难道就没个原因?」
他的语气很不友好,但却依旧很克制,没有展现出恶意。
「所以,原因就是,他知道每一场战斗的胜利者会是谁?」
「没错。」左格尔点头,「自从我们凑在一起,他还从没说错过。」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事?」
「我并不是靠运气在凭空瞎猜。值得依靠的是情报和分析情报的能力。」奥
索维解释道,「咱们可以说点实在的。你们两个上一次站错边,是什么时候?」
这是非常拙劣的套情报手段,我会回答他才有鬼。
可是就在我准备编瞎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源川突然开了口。
「一年前,阿玛兰斯登陆战。我们在尤拉西亚这边,输的很惨。」
我心里立刻窝火不已,忍不住扭头去瞪她。这个女人有的时候真的是莫名其
妙。
「瞪什么眼!?被人打得一头包,不是我拖着你玩命跑,你早死那了!自己
做的傻事儿,还怕人说啊!?怕人说当初就别犯傻啊!」源川不依不饶的。
我很火大,但是却无法反驳她。
「你们起码应该知道尤拉西亚为什么输吧。」奥索维没有理会我们两个的小
争吵。
源川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阿玛兰斯突然掏出来二十多个高级法师,释放了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八
阶法阵【曙光瀑布】,消灭了尤拉西亚上千名刻印战士。」
奥索维点点头:「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尤拉西亚损失惨重,但是阿玛兰斯
的刻印战士也早就打光了。这又是登陆战,阿玛兰斯的补给必须绕过艾斯卓拉,
从哑狐岛运。只要拖上几天,尤拉西亚就能重新组织出压倒性的战斗力,把阿玛
兰斯人赶下海。可是他们没这么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和阿玛兰斯签了协约。」
我和源川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有些惊讶。因为奥索维都说对了,他说的事情
是我们早就想过的问题。可是那时候我们疲于奔命,并没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太
上心。毕竟那时候已经输了,再多做考虑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说,那是为什么?」源川问。
「关键点就是【曙光瀑布】。阿玛兰斯法师学院的水平可以说是整个大陆倒
数的,他们用出这个法阵,远超尤拉西亚的预计。当尤拉西亚方面想明白这个法
阵的来源,一切就都好说了。」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他们意识到这个法阵是来自帝国那边……」
「没错。【曙光瀑布】在这场战斗中根本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而是为了暗
示——暗示阿玛兰斯发动的这场战争是有靠山的。」
所以尤拉西亚才这么干脆的放弃了那片领土。帝国动动小指头,甚至连话都
不需要说,他们一加领会就得乖乖照做。一切都说的通了。
「可是帝国为什么要支持阿玛兰斯?黄金四国可一直都是帝国的看门狗。」
源川又问。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现在并不重要。我告诉你们这些,是想要让你们
知道,我能抓住帝国的动作,就能让大家站在赢的那一方。」
「这是屁话。」我不屑一顾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如果你有帝
国内部的情报网,就根本不需要跑到这种狗屎地方来刨食儿!依靠着那种资源,
你大可呼风唤雨,犯不着当只战狗。」
「因为我想要的不是钱啊。」奥索维摇头。
「你想要什么?」
「你加入我们我就告诉你。」他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我也看了源川的
战斗了,你和源川都是刺杀型的战士吧?你们能加入的话,我们的队伍就快要成
型了。到时候一定所向披靡!」
这种劝诱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反而是他的话让我的疑心越来越重。那
种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分析能力和表达能力直刺我的胸口,这从来不是好预兆。
「好啊,我加入。」源川突然说。
「源川!别捣乱!」我心烦意乱的吼她。
然而她没理我:「我加入可以,但是你得把蒙克斯踢出队伍。」
「啊!?」蒙克斯惊道。
「我可受不了和他一起合作。看你的诚意啦,聪明鬼,你把他踢了我就接受
你的邀请。」
奥索维自然不可能把蒙克斯踢出局,所以源川只不过是在胡搅蛮缠。
而且这非常有效,因为奥索维再吃得开也拿不讲道理的女人没办法。
「考虑考虑啊,姐姐,先别一口回绝。」
「……」
我还是小看了这个奥索维。他这一句话威力立刻打的源川没了脾气。
我很少看到源川脸红,可是奥索维一句轻飘飘的「姐姐」,顿时把她搞的失
了分寸。
这时候我才发现,别管喜不喜欢男人。被一个白净好看的男孩叫做姐姐,任
何女性都没有抵抗能力。
不管奥索维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自己年龄上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在源川失态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不是有人在喧哗,而是脚步声。
站的比较靠外的列京探头向门外看了一眼:「朵恩带人来了。」
奥索维闻言站起身:「我的邀请一直有效啊。就像你们说的,我们现在已经
是一伙的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信赖可以慢慢建立。我们不着急。」
四个人前后脚离开了我们的房间。
我站在门口向走廊扫了一眼,朵恩好像进了什么人的屋子,她身边的士兵在
门口站起了岗。还有几个人拿着评定文书之类的东西,在给每个屋分发。
我靠在门框上,等着拿自己的文书。
「你怎么看?」我问源川。
「有点恐怖啊。」她给了一个很夸张的评语。
但是她说的没错。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在交涉之中所表现出的驾轻就熟实
在是一种让人难忘的体验。
「加入他们吗?」我又问。
「开什么玩笑。」源川哼道。
我笑笑,没再说话。
「你和他打的时候,觉得他用全力了么?」
源川的这个问题刺到了我的神经。我很清楚,她并不是在和我讨论奥索维的
战斗水准。在之前那种情况,我们两个展现的都是最基本的剑技,其他方面的能
力都没来得及用出来。换句话说,源川怀疑的角度是另一个层面。
「你的意思是,他连被我砍伤都是假的?」
「你说呢?」
「不会,他的确没料到我那招。」
「那他应该就是因为那招才看中你的。这么想来,他没对我们说谎。」
「你没办法保证。」
源川噘着嘴,摊开手:「我的直觉。」
源川的直觉往往很准,而且已经救过我们两个不少次了,所以我没办法嗤之
以鼻。
我一走神,发现那些派发文书的士兵已经走过了我们的房间,却没给我们留
下任何东西。
「朵恩要过来了。」我对源川说。
「哈哈,终于到了该演戏的时候了。」女孩说。
几分钟以后,朵恩从另外那个屋走了出来。屋子里住的那个战士站出来目送
她的时候,我看到那边住的果然是除了源川之外的那个女性战士。
公女朵恩来到了我们屋外,鲁埃尔就跟在她旁边。
「请你出去一下,殿下要和她单独谈谈。」护卫队长对我说。
「能让他留下吗?我们两个没有什么秘密可以隐瞒的。」源川立刻说。
鲁埃尔看了朵恩公女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小心翼翼的站到源川旁边。源川也露出惶恐的样子,从床上站起身。
朵恩走进屋。她已经换下那身劲装,改成了比较随性的服饰。鲁埃尔拽来一
把椅子,她在我们面前坐了。
「你是叫做源川对吧?」朵恩开口问。
「是的,源川。」女孩诚惶诚恐的回答。
「龙族人?在哪里出生的?」
「我家乡在以普诺。」这是我们早就给源川编造好的背景,以普诺在帝国以
北,要想查证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么远?怎么隔着帝国跑到这边来了?」朵恩又问。
「帝国那边钱很难赚,所以辗转了几年就来南边了。」
看朵恩的样子,似乎对源川的回答并没有起疑心。
「所以,当上战争之犬,就是为了赚钱,没错吧?」
源川用力点头。
朵恩动了动手指,后面的人拿过来两份文件:「这是你们两个的评定文书,
录用的五十一个人里,你们两个都评的最高级。基本薪酬加上这份额外的奖金,
一个月可以支用五千帝国币。」
一个月五千,这是什么概念?
我和源川在尤拉西亚花几个月打一场大仗,才不过两千帝国币。这里面大头
还要算上在战场上捡的零零碎碎战利品,只有运气特别好,能够搞到高级装备来
卖的时候,才能达到这个数。
菲欧娜那间小公寓,一个月的租金不过三百。
看来我们是来对地方了。
「可是我的钱不希望白花。如果你们知道珍惜,就在后面的战斗中买点力气。」
朵恩敲打道。
「多谢殿下!愿为殿下效劳。」源川单膝跪地,大声说。
我也做了一样的事,不过没说话。
朵恩站起身,把源川扶起来。这个时候,我看到公女的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身为女孩子,在战场上厮混,应该很辛苦吧。」
源川身形猛的一颤。
我咂嘴,心说你这颤的幅度也有点太大了。
「我对龙族人还是挺熟的。你应该是『山门』出来的孩子吧?我见过的龙族
都受过很好的教育。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当战争之犬,但从现在开始,你已经
没必要为了钱而出卖自己了。」
源川开始抹眼泪。
朵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钱和物质,我都会让你们满足。不过人总该有
些更高层次的目标,才有活着的感觉。我和你们,都一样。」
公女说完这些话,就带人离开了房间。
源川去卫生间洗了脸,唉声叹气的走出来。
「我这哭的是不是有点假?她不会看出来了吧?」
我没看她,只是盯着天花板:「还凑合。」
「她总不会以为那么几句话就能收买我们的人心吧?」源川捧着卫生间里准
备的雪白毛巾,擦着脸,从毛巾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朵恩公女聪明的很,要是真的天真的到这种地步,她还怎么造反当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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