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啊。我和二姐季玉兰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但是因为年纪相差不大,所以从小玩在一块。那时候,我们一起在田头飞奔,爬
树上掏鸟蛋,夏天粘知了,冬天堆雪人,村里到处有我们的欢笑,到处有我们的
快乐。
直到那年秋天,在满眼灿烂中,我流着泪送二姐出嫁,看着她欢笑着上花轿,
跟着花轿一直走到了山峰高处。那一刻,轿帘掀开了一条缝,我看见了两行泪。
之后的日子,二姐除了回家省亲就再没回来过,即使回家也是在姨娘房中话
唠,我与二姐也再没说过小时候那种“贴心话”。
后来,二姐又搬回来住了,不过却只是呆在房中很少出门,我曾经想找她玩
耍,却也被丫鬟挡在门外。
村里的谣言满天飞,有说二姐因为受不了丈夫的毒打回家避难来了,有说二
姐是被休了赶回家的…每次听到这些,我都很愤慨,伙同阿三半夜去砸那些说闲
话人家的门。
我也问过父亲,可是父亲没有告诉我,只是嘱咐不用去理会外面的传言。
再后来,我和阿三在一个月夜看到她进了黑屋,也就是在那一夜,我心里的
一些东西碎了,碎得恨彻底,也就是那夜开始,我再没和二姐说过话,我就把她
从二姐回来也有三年了吧,我和她说过的话有五句吗?
我默默地想着过往,想着和二姐之间的关系,不觉间,已是满面泪花。
“少爷,你没事吧?”阿大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哦,我没事。”我抹了抹双眼,平静了下心情,“走吧,让我们去见
见二姐吧。”
阿大跟在我身后,露出了罕有的奇怪表情。自己这位少爷可是每天都笑嘻嘻
的高兴样子啊,阿大好奇地想着。
阿大并不了解我内心的情感纠葛,也不清楚二姐的事情,只是知道我和二姐
的关系变得冷淡了许多。
看着熟悉的书房大门,我却不敢再往前走上一步,想着马上要见到的那人,
我的心里满是彷徨。我懊恼地抓了抓头,却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少爷,要不我去开门?”阿大凑上前来低声问道。
“吱呀”,书房门开了,一个俏丽的丫鬟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二姐的丫鬟
冬梅,曾经把我挡在二姐门前的凶丫头。
冬梅那尖利顽皮的声音并没有缓解我凝重的心情,我给自己鼓了鼓劲,大步
走入门内,冬梅则移步出门,书房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
二姐背对着我站在书架前翻看着,甜美的声音响起,“弟弟,你来啦。”一
张明丽的脸蛋,眉目如画,睫毛忽闪忽闪的,淡淡的腮红,鲜艳的樱唇,一身合
体的裙子映衬着她那美丽的身体。可是这一切却让我有股难以说出的怨气,我的
脸变得清冷。
我冷冰冰地道:“你有什么就说吧,我还有事。”
看着我那冷冷地样子,二姐眉间明显有了丝难过,眼中也满是幽怨,“弟弟,
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们以前…”
“不要提以前!也不要再喊我‘弟弟’,这样只会让我感到恶心。”我用力
地吼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怒气,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
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个背影,那个走进黑屋的背影,我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少爷,你没事吧?”“小姐,你没事吧?”阿大和冬梅在外面着急地问道。
“滚!都给我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外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
内心的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二姐痛苦地看着我,双手掩着心口,两行清泪
沿着脸颊滑下。
“为什么?哈哈,那你为什么进那里?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我嘶吼着,
像是要把积攒着的怒气完全吼出去。
“那里?我进那里了?”二姐疑惑地看着我,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
一刹那变得煞白,“你,你说的是黑屋?”
我的点头击碎了二姐最后一丝幻想,她的脸变得更白了,无力地垂下头,躺
倒在椅中。
一时间,书房变得静默下来。
“二姐,我的二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出那种事?”看见二姐那娇弱的
模样,我心头一阵酸痛,眼泪也忍不住滑出眼眶,不由放低声音,喃喃地问道。
二姐抬起那柔弱的脖颈,显得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可是她的眼中却多了一丝
迷离的幻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好想感觉到二姐已经
离我而去,眼前的女子再不是我所熟知的二姐,她好像变得痴了,眼神没有焦点
地望向空处,呢喃着,“我只是找了个我爱的啊,我知道是我不对,他是我的父
亲,可是情之所至,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啊。”
听着二姐那些惊人言语,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刹那竟然有了掩埋这一
切的冲动。
“他以为帮我选了位富家公子,我就会锦衣玉食,幸福一生,可是他错了啊。”
二姐的脸色变得惊恐万分,“他根本不是个男人啊,每天在床上只会死命地打我
和咬我来掩饰自己的无能,我也知道三从四德,我也是熟知诗书的女子啊,这些
我都能忍受,可是他,他竟然让他爹上我们的喜床啊…”
我的攥紧了拳头,有心打出去,却不知道该往那打,我的内心积满了气,有
心撒出去,却不知道该怎么撒。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这些就是我从小心爱的二
姐所忍受的。我浑身颤抖着,紧咬着牙根,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那团火。
二姐那柔弱的模样,那满面泪水的模样刺痛了我的心,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
么开口安慰她,就在刚才我还在怪她,怪她败坏了门风,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
想得是什么。
“我永远记得那晚啊,那个老家伙把我压在床上,我的丈夫,我的丈夫还在
旁边帮忙压住我啊。”说到这,二姐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痛,喉间的苦,身子也
一下子变得没了力气似的软在椅中。
“不要说了,二姐,不要说了,我错了,我错了啊。”我像被抽尽了力气般,
坐倒在地上,突然,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弹立而起,“二姐,那个混
蛋在那?我要去杀了他。”
二姐那死灰般得眼睛好像又恢复了点神采,看了看我,道:“不用了,父亲
已经帮我报仇了,他们都被一把火烧死了,烧死了啊。”
那惨烈狰狞的脸色吓住了我,我忙上前搂住她,轻轻劝慰道:“别想了,别
想了,都过去了。”
“我知道,可是你还是怪我们吧,其实我真得很想和父亲发生点什么啊,可
是到父亲死我们还是清清白白的啊。”二姐嘴角露出了苦笑,倚着我肩头,“你
来看我的事,我都知道,可是那时的我怎么敢见你啊,那时只有父亲每日来陪我
说话,陪我下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每日都想看见他,
每夜梦中也都是他,我知道他是我父亲,可是我真得不希望他是父亲啊。”
我尴尬地听着,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这一切是谁的过错啊,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的内心苦苦挣扎,却怎么也理不清这一切了。
“那天,我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苦,我把一切都告诉了父亲,那以后,父亲
再也不来陪我说话了,也不找我下棋了,是,你看见我进了黑屋,那只是我受不
了相思之苦,去看看他啊。”
二姐忍不住伏在我肩上痛哭出声,很快就润湿了我的衣裳,润湿了我的肌肤,
也润湿了我的心。我的眼中满含泪水,可是此刻,我却哭不出来,我不知道该为
谁而哭,为什么而哭。我不知道我是该庆幸父亲与二姐之间没有那苟且之事,还
是该为二姐这段真情感到惋惜,这是一段错误的感情,可是我却不能理直气壮地
说出口。
看着二姐那因为抽泣而不断耸动的瘦弱肩头,眼前好像出现了少年时的二姐,
那时的二姐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我只是她身后的“跟屁虫”而已,可是现在,
二姐,瘦了,受伤了啊。我坚定地搂住二姐,紧紧的,想要把自己的温暖通过怀
抱传给她。
“弟弟,只要你能原谅我就好,其实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要去出家
了。”
听到“出家”二个字,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一阵天旋地转,我感觉我
的手麻木了,我的全身僵硬了,我的思维固化了,我艰难地扶正二姐,艰难地掰
开苦涩的嘴唇,“二姐,我都原谅你了,你却要去出家?”
二姐温柔地抚着我的脸蛋,亦如小时候,“弟弟,这是我早已决定了的,其
实早在父亲避我之时,我就有了这个打算,家中男儿的劫难之说父亲也告诉我了,
我也只是在等父亲的那一日而已,只是没想到那么快而已。现在一切都已经告诉
你了,我也再没有什么留恋地了…”
“那我呢?二姐,我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啊,你舍得离我而去?”我
潸然泪下,内心深处极是痛苦。
二姐温柔地搂住我,轻轻地道:“弟弟,二姐舍不得你,可是你也为二姐想
想,好吗?姐姐此去会日日为你诵经念佛,希望你能摆脱家族的宿命啊。”
我痛苦地摇着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弟弟,明早我就走了,不要悲伤,也不要送我,更不要拦我,让我安安静
静地走,好吗?”说完,二姐抽身而去,印入我脑海的还是那个熟悉的背影,只
是多了飘落的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拼命地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留下她,我的脑中
一片空白,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来留住她。
那一夜,我在书房中坐到很晚。
那一夜,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第二日清晨,我站在群山顶峰的树林中,看着那个瘦弱孤单的身影,背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