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天魔王
序章
朝阳升起,清风习习,叶片上的露珠闪闪发光,大地一片清新气息。本该是鸟语花香的春日早晨,皇宫却仍深陷在黑暗的恶梦里。
宫门内外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沾血的兵器扔了一地。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和各式奇珍异宝全被砸得一片狼藉。几处房舍著了火还没完全扑灭,一阵阵地冒著黑烟。
在这片人间地狱中,只有一群两只脚的野兽还在活动。他们个个披头散发,满脸胡渣,身上沾满血污;圆睁著杀红的双眼,在废墟里四处巡回翻找,一看到值钱的东西,就扑上去抢著塞进口袋里。看那副模样,真好似恶鬼附身一般。
这群人中最高大的一个,正是他们的首领。年约四十,长得虎背熊腰,头发和胡子都有些斑白,一对浓眉仍是漆黑。他的外表虽然和部下们一样狼狈肮脏,鹰一般的双眼却是炯炯有神。虽然昨夜一战大获全胜,顺利取下皇帝萧信中的脑袋,他仍是紧蹙双眉,显得心事重重。
一个得力的部下走过来:「启禀王爷!」
乱军首领─也就是齐王萧闵─回头问道:「找到太子了吗?」
部下诚惶诚恐地回答:「回王爷,将士们把整个皇宫都翻过来了,就是找不到太子的踪影,也没看见尸体,怕是趁乱混出宫去了。」
萧闵脸色一僵,伸手在柱子上重重一拍,怒道:「该死!昏君和皇后都死了,偏偏让萧辕那小子逃掉,将来只怕後患无穷啊!哼!一群饭桶,连个小毛头都抓不到,你还敢来见我?」
部下吓得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说:「王爷恕罪,属下特来禀报,刚才在密室里生擒了德妃和慈王··」
「德妃?」萧闵一楞,脸上的杀气竟不可思议地消退,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喜色:「把她们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群士兵拖著两个人来到萧闵面前。其中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少妇,虽然头发散乱,双眼红肿,脸上沾满惊惧的泪水,仍是掩不住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她紧紧地拉著一个小男孩,约八九岁,脸蛋跟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妇原本就已摇摇欲坠,见了萧闵,双膝一软,瘫在地上,口中喃喃地说:「齐王··」
旁边一名士兵大喝:「无礼!昏君已死,从此齐王爷就是皇上!」所有的士兵立刻一起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闵微笑,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芒。
德妃全身发颤:「皇上··皇上死了!」抱紧了男孩,放声痛哭。那男孩却是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著萧闵。
萧闵蹙起眉头。慈王萧榭在他印象中向来是个胆小懦弱的孩子,不但怕见生人,连看到一只虫子都会惊慌啼哭;这会命在旦夕,又听见父亲的死讯,居然面不改色,还敢瞪他?要说他是吓傻了,却又不像。
萧闵开口了:「德妃。」德妃抬起头来,一双泪盈盈的大眼显得分外动人。
「本王数年来不断向你示好,你全不领情;今日弄到此等下场,你可万万怨不得本王。」
德妃抽泣著说:「王爷,臣妾深居後宫,向来只求克尽职责安份守己,王爷的厚爱,臣妾无福消受。事到如今,说什麽都没用了,臣妾只求速死,去黄泉陪伴皇上。只是榭儿年幼,还请王爷放他一条生路。」
萧闵摇头:「第一,别说是杀你,就是拔你一根头发本王也舍不得;第二,这小鬼是萧信中的儿子,我若是饶他活命,岂不是养虎遗患,徒留祸根?」
德妃急著分辩:「王爷,榭儿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他总会长大啊。」
德妃一把抓住萧榭,颤声说:「王爷,臣妾以性命担保,榭儿日後一定会忠於王爷,永不生复仇之念。来,榭儿,快向王爷发个誓,说你永远不会背叛王爷!」
萧榭望了母亲一眼,又瞪著萧闵,用那童稚的声音厉声说:「叛贼萧闵!你等著,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取下你的脑袋,为我父皇报仇!」
「榭儿!」
萧闵冷冷地说:「臭小子,你跟你叔父这样说话?」
「你不是我叔父,你是犯上作乱的恶贼!」
德妃伸手捂住萧榭的嘴:「王爷··」
「德妃,你也听见了,这小子冥顽不灵,本王就算想放他一马,也是力不从心。」
「王爷!求您开恩,开恩哪!」德妃伏在地上连连叩首,磕到额头出血。
萧闵伸手将她扶起:「你要知道,太子萧辕脱逃,本王已是万分头痛了,若是再留下慈王,後果不堪设想。」
德妃泪如雨下,跪倒在地:「王爷,不,皇上,求您饶了榭儿一命,臣妾··愿一生一世伺候皇上来报答您。」
萧闵大喜:「此话当真?」
「臣妾绝不敢欺瞒皇上。」
「好!一言为定!本王··朕就再发一次慈悲,饶你儿子不死。不过,从此他不能再踏进京城一步,朕永远永远不要再看见他!」朝部下一挥手:「带下去!」
一名高头大马的士兵立刻上前,将慈王从母亲怀中拉开,然後将挣扎不已的孩子带出殿去。
「娘!」
「榭儿!榭儿!」德妃发狂似地想扑上前去,却被萧闵拉住。「皇上,您要把榭儿带去哪里?」
「这孩子戾气太重,我把他送去九华山光明寺寄居,让他终生修习佛法,化解他心中的仇恨。这种安排应该没亏待他吧?」
「····」
「德妃,你就别再担心他,好好跟著朕。朕保证你绝对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比萧信中那老头在世时还要风光。」
德妃垂下头去,眼泪一滴滴跌碎在花岗岩地板上。
她知道,从此之後,她们母子二人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第一章
九华山位於安徽省青阳县境内,山势险峻,群峰竞秀,各种怪石茂林,飞瀑名泉不胜枚举。灵秀超凡的风光,有如世外仙境。
废帝萧信中就是看中了此地的名景,而在山上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光明寺,终年香烟缭绕,颂经礼佛声不断,为这座名山又添了一分神圣庄严的气息。
然而这座尊贵的奇山,也有著它的阴暗面。传说上古时代曾有一位大法师,将一个无恶不做的大妖魔封在此处,让他不能再作乱。然而那名妖魔虽然不能大闹,却总是蠢蠢欲动,找寻逃脱的机会,难免惹出许多风波,因此九华山总是不断传出各种离奇事件和恐怖的传闻。
不过,就眼前的情形来看,这些应该都只是好事之徒空穴来风的谣言。九华山仍是一贯的平静安详,连七年前齐王萧闵叛变,杀兄自立的惨剧,都没能在这圣山里激起半点涟漪。
此时正是宁静的夏日午後,光明寺的住持照海禅师,一个刚过了五十岁大寿的得道高僧,正步履稳健地走过寺中曲折的回廊,来到十八罗汉堂。见了堂里的情况,他不禁蹙紧了眉头。
罗汉堂的地板本该已经擦得光可鉴人,现在却污秽不堪,沾了满地的泥脚印。而负责打扫的人,一个瘦小的布衣少年,正跪在地上,有气没力地擦著地板。
「萧榭,怎麽擦了这麽久还是这麽脏?这些泥脚印哪来的?」
被唤为萧榭的少年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著照海。
你说呢?难道是神桌上的罗汉跳下来弄脏的吗?很想这麽反问,却还是没说出口。
约一柱香以前,眼看就要把罗汉堂打扫完了,光明寺第三代玄字辈的大弟子玄敏却带著一群师弟,沾了满脚的烂泥,嘻嘻哈哈地冲进堂内,没头没脑地到处乱踩,把堂内弄得一团糟,口中还不断地讪笑著:
「哎哟,慈王爷,您打扫也太不用心了,怎麽把个好好的罗汉堂给越擦越脏了呢?」
「这样不好吧?寺里不比宫里,可养不起吃閒饭的人哪。」
「您小心遭天罚哦!」
胡闹够了之後,一群人又得意洋洋地到河边洗浴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咛萧榭:「王爷,您可得认真点擦,罗汉的裤裆里也得擦乾净哟!哈哈哈!」
当和尚的人讲出这种话,就不怕遭天罚吗?
萧榭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声不吭地看著他们瞎搞,然後又自顾自地去擦他的地。
照海不是笨蛋,大致也猜出了是怎麽回事;长叹一声:「算了,地板我再叫小沙弥擦,你先去用午膳吧。」
午膳?寺里其他人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吃过了。
「我砍了柴再去。」
厨房的柴火也归他负责,要是没看他挑柴回去,管厨房的矮头陀绝不会让他耳根清净,更别说吃饭了。
萧榭拿了斧头,走进树林里。他的个子小小的,地上的影子也小小的,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消失掉一样。
被送到山上已经有七年了,表面上说是修习佛法,事实上却是供和尚们使唤差遣的奴才。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有作不完的苦工等著他。打扫、洗衣、挑水、劈柴、洗碗,几乎是大小事全包,每天都累得他骨头差点散掉。
工作重也还罢了,年轻一辈的和尚们对他的欺凌嘲弄从来没停过,稍有不如意更是拳脚相向,弄得他几乎没有一天是不带伤的。
这一切的苦楚,萧榭全都默不作声地忍下来,从不反抗,也绝不讨饶。其实对他而言,身体上的折磨跟父亲被杀的仇恨,以及被迫和母亲分离的痛苦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从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没有见到母亲,也没有收到她的只字片语。只听见各种风声,说她当了贵妃,独得萧闵的宠爱;前两年皇后过世,她又被册立为皇后,可谓集一切荣宠於一身。听到这些消息,使萧榭更痛恨萧闵了。
他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著当年的誓言,手仞萧闵为父报仇,并夺回母亲;但是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一个人无依无靠,根本什麽事也做不了,眼看时光一天天飞逝,心中的焦躁也日渐加深。
唯一的希望,就是当年失踪的太子萧辕,也就是他的哥哥。萧榭深深相信,哥哥现在一定在暗处奔走著,在招兵买马,募集各方勇士,等时机成熟,马上揭竿而起推翻萧闵。因此萧榭立下志向,有朝一日一定要投入哥哥麾下,为他上阵杀敌。
然而七年过去了,萧辕却是一点消息也无。
当萧榭年纪稍长,曾经数度想逃下山去找寻萧辕,然而想也知道,一个小小孩童,是绝不可能独力走出这偌大的九华山的。他每次都是走到半路就被拎回来,然後当然是免不了一阵好打。有一回,眼看他真的快走到山脚了,路边居然冲出一队士兵来将他逮个正著。原来萧闵早在山下布置了监视他的人。
萧榭一面砍著树,想起种种往事,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现在见到母亲,她会认得他吗?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的小男孩了。吃了这几年的苦,弄得面黄肌瘦,满脸风霜,外表比实际年龄十五岁老了四五岁,身材却只有十二岁;再加上他沈默寡言的个性,若不是有这麽奇特的身世,他简直就是全天下最不起眼的少年。这副模样,实在糟蹋了遗传自母亲的绝世美貌。
萧榭小时候跟德妃长得一模一样,众人无不夸赞。随著年纪增长,多了几分男子气,再也不像当年那样精致秀丽。原本像用毛笔细细描绘出来的眉毛,现在变粗变浓了;大小形状都恰到好处的端正鼻梁,透著几分刚强。儿时跟母亲一样红润的樱桃小口,如今变得薄而稍宽,总是紧紧抿著,显得十分严肃。像寒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却又射出深不可测的光芒,没人读得出他的心情。
正因为他明明如此弱小,态度却是无比的冷漠刚强,使得玄敏等年轻气盛的僧侣,更加忍不住要欺侮他。
正当萧榭忍著腹中饥饿,奋力工作时,忽然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声音:
「萧榭!」
萧榭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他以为是幻觉,正打算继续砍柴时,忽然间:
「萧榭!」
声音仍然细微,却比上次清楚,他肯定不是风声。但是不管他怎麽张大眼睛找寻,就是看不到人。
「谁?谁在叫我?」
没有回答。
有些怀疑是玄敏等人在捉弄他,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
「萧榭!」
这次更加清楚了,从不曾听过的声音,而且是直接传入他脑中。他隐约感觉到,这声音是想引他去某个地方。於是他提起斧头,朝著声音的来向走去。
走著走著,眼前出现一条荒废的山道,路上覆满杂木野草,看起来是寸步难行;路口有一株倾倒的枯树挡住去路,树上挂著一面牌子:「禁入此地」。
萧榭有些犹豫了。他一直被警告著,西边树林是禁地,绝对不准进入。他并不想遵守光明寺的戒律,但是他还有复国的重任在身,万一闹出什麽不能收拾的後果就太不值得了。他望著牌子,一股强烈的不安骚动著他的全身。
那声音又来了:「萧榭!」显然不容许他打退堂鼓。
萧榭一咬牙,从枯树下钻了过去。
山道越走越狭窄,树林也越来越幽深浓密,到最後甚至遮蔽了阳光,萧榭感到背後一阵阵寒气袭来,不由得使劲加快了脚步。
路忽然不见了,萧榭发现自己正面对著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壁,壁面爬满青苔和藤蔓,笔直陡峭,连猴子都爬不上去。
萧榭以为自己走错路,正在懊恼时,眼角却瞥见不远处的山壁,居然有一处在发光。他沿著山壁来到发光的地方,发现在浓密的藤蔓後面,是一座洞穴,洞穴里就有一样不知名的东西,正一闪一闪地发著银光。银色的光衬著绿色的藤蔓,混成了诡异的颜色,照得萧榭心都凉了。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离开为妙。
「萧榭,过来!」声音虽不凶恶,却充满威严,足以让人混身发软。
萧榭彻底被震慑住了,再也顾不得心中的恐惧,伸手去拨开藤蔓。
「你在干什麽!」
背後响起如雷的怒吼声,让他惊跳起来,接著後领被人猛力一扯,将他揪离洞口。一回头,看到的是玄敏那张像鬼一般的扭曲怒容。
「你好大胆子,敢跑来这里!平常跟你讲的话全当耳边风是不是?」
玄敏一面滔滔不绝地怒骂著,一面拽著萧榭的手臂往回走。
「真是,放著活儿不干,整天净会乱跑!回去看太师父怎麽修理你!」
萧榭回头看那山洞,只见光芒已经消失了。
回到寺里,只见众人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原来山下有人带了消息上来,说晚上有朝中大官要上寺里用膳,众僧急著张罗迎接,正是鸡飞狗跳,根本没人有心思去管萧榭做了什麽好事。
然而玄敏本著不屈不挠的毅力,硬是抓住空档,跑去向照海打了小报告。
照海果然十分重视此事,在把大官安顿好之後,抽了个空把萧榭叫到禅房去训话。
「西方树林向来是九华山禁地,绝对不准进入,这一点我想寺中的长辈师兄们已经告诉过你不下千遍了。」
「····」
「先人定下这条戒律,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以为是定著好玩的吗?」
「我怎麽知道?还以为是你们太无聊,专门挂个牌子杀时间呢。」
照海并没有责备他出言不逊,平静地说:「你可知银狼谷是什麽样的地方?」
萧榭心中纳闷,那地方既不是山谷,也没有狼,为什麽叫银狼谷?
「老衲就告诉你原因吧。九华山自古蕴含充沛的灵气,许多得道高僧,都会将捕获的妖魔鬼怪镇压在此。银狼谷里就封了个凶残成性的大魔物,所以閒杂人等绝对不可靠近。万一稍有不慎,碰坏了封印,把那不洁之物给放了出来,天下苍生都要遭到大浩劫了。」
萧榭冷哼一声:「你信这套?」
「天地万物自有其奥妙,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参透。有些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老衲实在是不想处罚你,但是你既然犯了大禁,老衲也不能偏袒。明天一早,你就到戒律院去向照空师父报到。」
萧榭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忽然想到:「这座山专门关妖魔鬼怪,萧闵那老贼把我丢到这里,想必认为我也是妖魔鬼怪了?哼哼,这可也太看得起我了。」一时竟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脸上表情变化,照海看得一清二楚,摇头道:「你还是不行。侍奉我佛这麽多年,你心里还是只有怨恨,完全没有觉悟。」
要怎麽觉悟?佛的爹被人杀了吗?他的娘有被人抢走吗?
照海沈声说:「老衲今天从刘大人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半个月前,令兄萧辕集结了一群前朝旧臣,在陕甘一带起兵作乱,但是很快就被击溃,现在只剩令兄跟几个心腹,正被官兵围困在陇山上,想必不出两天就会束手就擒了。」
「!」萧榭浑身如受雷殛,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老衲说这些话,全是为你著想。你想,令兄身边有诸多将士拥护,却还是免不了一败涂地的下场;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能做得了什麽事?再怎麽怨,再怎麽恨,都只会苦了你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这话正中萧榭的要害,他狠狠地别开头,咬紧牙关忍住泪水。
「你还年轻,应该也不甘心被一辈子困在山上吧?只要你肯洗心革面,改改你的个性和态度,让皇上放心;天下之大,未必就没有你的出头之日。要是你能再机灵点,讨得皇上欢心,说不定他还会恩准你跟皇后见面。」
萧榭冷笑:「那老贼会让我见我母亲?你在说梦话吗?」
「别太武断。最近这两天正是你的大好时机,因为··」
他的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方丈师兄,该用膳了。」说话的人是照海的师弟,也就是掌管戒律院的照空。
「再等一下,我说完话就去。」
「刘大人已久候多时了。」
照海不便再拖延,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我这就去。」对萧榭说:「你也先去用膳吧,我晚上再找你说话。本来是想先告诉你的,唉!」
看了萧榭一眼,眼中充满惋惜和同情,便走了出去。
萧榭走向食堂,脑中一片混乱。
皇兄,皇兄有危险!谁去救救他!
我能做什麽?我根本什麽忙也帮不上!
进入辈份低的弟子们用膳的食堂,发现向来规规矩矩吃饭的弟子们正是兴奋异常,一个个七嘴八舌谈个不停,全没半分佛门清净的气息。
二号弟子玄慧一回头,看见了萧榭:「哟,慈王爷,您这麽快就给放回来了啊?我当你被踢进戒律院刷马桶去了呢。」
玄敏哼了一声:「还不是太师父心软,又饶了他?这小子别的不行,讨好长辈倒是一把罩!」
「大师兄,别这麽说嘛。难得今天是好日子,多个人热闹热闹也不错呀,况且今儿个多多少少算是托了他的福。来,吃饭吧。」
萧榭走到自己座位,不禁吃了一惊。寺里的膳食向来简朴,而他只能吃众人吃剩的残羹剩饭,当然更是寒酸。然而现在放在桌上的五色素菜,竟是前所未有的精致丰盛,难怪众僧个个吃得眉开眼笑,幸福洋溢。
玄慧看见他脸上表情,笑道:「怎麽样?菜色还合您的意吧?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平常盼也盼不到的好运哩。对了,还得恭喜您呢。」
「恭喜我什麽?」
「恭喜你当了哥哥啊!皇后生了小太子了,这顿饭,就是庆贺的御宴呀。」
萧榭听了这话,当真是晴天霹雳,让他顿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王爷,您要不要趁这好日子,捎个信给皇后道个喜呀?」
玄敏冷笑:「算了吧!皇后现在宝贝小太子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来理这只丧家之犬?王爷,我看你还是早早认命吧,你娘不要你啦!」
在众僧的哄笑声中,萧榭转头冲出食堂。
他冲进树林,一路没命地狂奔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怎麽可以?
她怎麽可以这样?
她怎麽可以生那个反贼的儿子?
难道她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跟著那老贼吗?
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感觉著身上的疼痛,耳边回响著和尚们的嘲笑:
「你娘不要你啦!」
「死了心吧!」
「丧家之犬!」
几年来积压的一切痛苦,一瞬间全涌了上来,他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啊啊啊──────!!!」
疯狂地哭嚎了许久,哭到眼泪乾涸,嗓子也哑了,他仍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背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哭什麽哭!」竟是玄敏,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著他。
萧榭立刻跳起,擦乾脸上泪痕,敌视地回瞪他。
「那是什麽表情?看了就有气。」说著脸上浮现了嘲弄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母亲生了弟弟,你吃醋了是不是?简直像小孩子嘛。」
萧榭再也忍不住火气:「关你什麽事!」
玄敏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你母亲是皇后,皇后生太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生不出来,下场可是会很悲惨的。你娘一举得男,身价一定暴涨,你作儿子的不但不替她庆贺,反而在这里大哭大叫触她的楣头,真是个不孝子!」
萧榭咬牙切齿地说:「你懂个屁!」
「我懂得可比你多太多了。几年来我们光明寺为了照顾你这个烫手山芋,不晓得花了多少心力,吃了多少的苦头。要是让你逃了,皇上不会放过我们,要是让你死了,皇后又一定会来跟我们为难,你知道我们有多辛苦吗?你小子非但不知感激,还整天给我摆那张臭脸,三不五时惹一堆麻烦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立场?」
萧榭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玄敏走过来,一把揪住他领口:「你不要以为你装哑巴我就会算了!讲人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没关系,不管用什麽方法,我今天绝对要彻彻底底整治你!」
萧榭从小就被他们拳打脚踢,早就麻痹了,也不差这次;因此他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瞅著玄敏。
玄敏的拳头本已高高举起,却在跟萧榭四目相望的时候,心中震了一下。
萧榭的目光仍是和平常一样冷漠,但是因为刚哭过,眼睛发红,眼角还残留著泪光,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玄敏顿时起了一个念头,放下了手,捧住萧榭的脸颊,用力地吻上他的唇。
「!」萧榭大吃一惊,开始奋力挣扎,但是玄敏越抓越紧,力气不足的萧榭完全不是他对手。
玄敏粗暴地啃噬著他的唇舌,弄得他十分疼痛,那种嫌恶的感觉更是令他反胃不已;他使劲重击玄敏的肩头,最後玄敏总算放开了他。
但是他还来不及喘气,又被玄敏用力压倒在地上。
「干什麽?住手!」
玄敏露出淫笑,道:「我平常对你太凶了,今天换换口味,好好疼爱你一下,你应该高兴才是。」说著伸手用力一扯,撕破了他的上衣。
「放手!畜牲!」
「畜牲?你要搞清楚啊,皇上把你送上山来,本来就是要你好好侍候我们的;我玩你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居然敢叫我畜牲?」
「出家人还讲这种话··」
「出家人也要不时发泄一下,才能专心侍奉佛祖啊!」口中说著不乾不净的话,手更是不规矩地在他身上乱摸。
「住手!住手!」
「你装什麽正经啊?平常伺候我太师父不是挺有一套的吗?所以他老人家才特别偏袒你呀。」
「你胡说!我才没跟照海··」
「闭嘴!」一巴掌打得萧榭眼冒金星,再也无法反抗,然後玄敏扯下他的裤子。
正当萧榭落入绝望的深渊时,忽然眼前银光一闪,压在他身上的玄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颓然往後倒下,然後就没动静了。
萧榭茫然坐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当他终於看见玄敏的模样时,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玄敏仰天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脸上表情扭曲可怖,喉咙被整个撕开,鲜血流了一地,显然是立刻就断气了。
萧榭战战兢兢地将视线从玄敏身上移开,却看见了一个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匹巨大的狼,头顶几乎跟萧榭一样高,碗口大小的脚掌沾满了血迹,仍遮不住刀子般锋利的长爪。狼长了一身银白的长毛,在黑暗中闪闪发著光。
萧榭从没见过这麽大的狼,当真是魂飞魄散,全身血液彷佛全被抽空,心想才刚逃出玄敏的魔掌,这下却得当野狼的晚餐了。
然而银狼并没有吃他的意思,缓缓地踱了过来,用那巨大的鼻子不住轻轻抵他,似乎在催促他起身。
萧榭心中恐惧稍减,越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狼,再看狼好像要带他去什麽地方,於是理好衣衫,跟著狼去了。
树林越来越浓密,月亮也被乌云遮住,四周一片漆黑;但是萧榭藉著银狼身上的光芒,走起路来毫不费力。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下午那座山壁前。
银狼飞快地窜进了那座被藤蔓覆盖的洞口,又探出头来看著萧榭。
萧榭呆呆地盯著它,心想:「看来只要进了这山洞,就可以通到所谓的银狼谷了。」耳边浮现照海的声音:「要是稍有不慎,让妖魔跑了出来,天下苍生就要面临大浩劫了。」
然而此时的萧榭,兄长垂危,母亲背叛,早已是万念俱灰,又怎麽有心情去担心天下苍生?
拳头紧握,恨恨地想:「就让浩劫发生吧!」伸手一掀藤蔓,大步走进洞里。
山洞里比外面还要黑,萧榭亦步亦趋地跟著银狼,小心翼翼地走著。不知过了多久,路逐渐变成下坡,而且越来越陡,一不小心就会摔断脖子。正当他以为这条路大概永远走不完的时候,银狼忽然纵身往前一跃,消失了踪影。
萧榭叫道:「喂!你去哪里?」拔腿追过去,不料脚下猛然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啊───!!!」
他像球一样在陡峭的斜坡上越滚越快,完全停不下来,滚了许久,终於「碰」的一声,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他头昏眼花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平地,方圆约一里半,周围全耸立著像刚才一样的陡峭的山壁,连天空都被切成圆形,有如一座巨大的深井。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片青翠的树林,林相非常整齐,显然经过精心的修整;树林中间开出一条笔直的小径,十分雅致。月亮再度探出头来,皎洁的光芒洒满地面,那银狼却不见了。
萧榭沿著小径走进树林里,不知何故,总觉两旁树林中好像有什麽东西在快步跟著他,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小径一路通到一座小小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立著一座小小的祠堂,祠堂的门窗紧闭著,没有半丝动静。
萧榭正打算走近点瞧个仔细,冷不防从两旁树林中飞快窜出几个影子,挡住他的去路。他一看来者,再度吓得半死。那是六个彪形大汉,个个身长七尺有馀,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看来随时会动手杀人。这还不打紧,离谱的是,这六个人的脸上居然都没有五官!
萧榭想转身逃跑,偏偏两腿不听话,不但完全没移动,还「咕咚」跪倒在地。六个怪人围了上来,动作整齐划一,同时举起手上的兵刃朝他头顶招呼下去。萧榭心中一凉,闭目待死。偏偏左等右等,兵器始终不曾砸在他头上。
他按捺不住,偷偷睁眼一看,只见六个人全部静止不动,拿著兵刃的手也一直悬半空中,活像六个人偶。再仔细一看,发现真的是六个泥人偶。
萧榭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人偶脚边爬出重围,这才看见平台上正立著一个人。
那人跟泥偶一样高,身上却穿著华丽的朝服,显得修长优雅许多。一头长发是跟银狼一样的银白色,没有梳髻也没有戴冠,而是像瀑布一样披泻而下。他的五官是无比地端丽俊美,任何人看了都会惊叹不已。只是,他的双眼竟是碧绿色,跟头发一样,炯炯地发著光,在黑夜中更显诡异。
银发男子缓缓朝萧榭走来,步履轻盈,彷佛完全没著地;他来到萧榭面前,微微一笑,低下头来问道:「你没事吧?」温文的笑容冲淡了奇特的外貌带来的恐怖感,他的声音也是低沈悦耳,萧榭认出那正是下午呼唤他的声音。
萧榭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惊讶,只是张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银发男子又是一笑:「这些个泥人是专门负责谷底安全的守卫,一看见生人进来,没头没脑就动上了手,真是对不起你了。」伸出手来:「萧榭,请!」
萧榭连怀疑他怎麽认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茫然地伸手让他拉自己起身,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你是··妖魔吗?」
「这样讲实在有点失礼,我是魔王。不过你叫我牧天就行了。」
「牧··天··」光是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就已经耗尽了萧榭最後的精神力,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章
萧榭做了个美梦,全身轻飘飘地彷佛浮在云端,一阵阵暖流注入他体内,好像沐浴在春阳下。四周荡漾著淡淡的花香,更让他精神清爽。
过了好久好久,意识逐渐恢复,他缓缓地张开眼睛,心想他今天真是做了一堆怪梦:身上会发光的银狼、没有脸的泥人、还有个绿眼睛的魔王自称叫做什麽牧天··
视线骤然清晰,只见一个银色的人影坐在他身旁,一双绿眼凝视著他:「睡得好吗?」
「!」萧榭跳了起来,这不是梦!
牧天完全无视他的惊讶,慢条斯理地说:「你睡得可真久,我还以为你一定会一觉到天亮呢。不过也难怪,折腾了一天,想必也累坏了吧。」
萧榭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发现他正身在有生以来所见过最诡异,也最华丽的房间。房间非常宽广,约五丈见方,墙壁居然是弧形,和屋顶一体相接,连成一个大圆顶,因此整个房间便是一个大半球。圆顶画的不是龙凤花鸟,而是整片漆黑如墨的夜空,缀以千百万颗灿烂耀眼的明星。要是没看仔细,还真会以为此刻身在野外。
他自己正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这张床非常柔软,铺著缀满灿金和艳红的锦被。床脚低矮,离地不到一尺,就算睡到一半滚下床也不会有知觉,更何况地上还铺著厚厚的织锦地毯。而这间房间的主人牧天,就在床边席地而坐。
房里没有灯也没有蜡烛,只有在四个角落上各摆著一个大水晶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除此之外,其他的家俱就只有放在床对面的一张矮脚卧榻,还有在地板正中央,镶著一面大镜子。
「这里是··」萧榭心中疑惑不已,因为从外表看来,那间祠堂怎麽看也没有这麽大。
牧天看穿了他的心思:「是祠堂的地下。那间祠堂只是摆著好看的,地底下才是我真正的住所。」
萧榭的疑惑更深了:既是地底,却什麽却没有半点窒闷的感觉?还有,这房间到处都看不到门,到底要怎麽出入呢?
牧天彷佛觉得很有趣似地,笑道:「小心点,眼珠子快掉下来了。你一定很饿吧?我已经备好饭菜了。」说著拍了两下手,床边的墙壁上居然自动开了一个大洞,五名婢女(当然又是没有脸的泥人)各捧著一张小茶几从洞中走出,将茶几放在床边,就退了出去。墙上的洞又自动合了起来。
「慈王爷,一点小菜不成敬意,请用吧。」
萧榭原本不太敢吃泥人端来的食物,但是他闻到一阵阵香味,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未进饮食奔波了一整天,早就饿得发软了。再仔细一看,每张茶几上各放著一道菜肴,每一道都是连在宫里也不曾吃过的珍馐美味,甚至还有在深山的佛寺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龙虾。他这下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得妖魔作的菜会不会有毒,抓起碗筷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没一会儿,便像风卷残云似地将菜肴一扫而空,五名婢女再度从墙洞中走出,将茶几收走。萧榭吃得发撑,仰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牧天自始自终没开口,免得打扰他进餐,此时才问:「好吃吗?」
萧榭这才想到自己有多失礼,连忙坐起:「好吃。多谢你了。」
「别客气。我可不像光明寺那群小气和尚,净会亏待客人。看看你,都十五岁了,个头还只有这麽一点,比十二岁的女孩还不如。那群人居然让正在长大的男孩成天吃些不入流的东西,我看他们比我这妖魔还造孽哩。」
「你··你怎麽会对我这麽清楚?」
「我在这九华山上待了一千年了,别说是你,就连一根草一只小虫,我都认得。」语气潇洒,脸上的笑容却隐约比刚才多了一份苍凉。
萧榭见他态度随和,又对自己如此盛情款待,实在不像传闻中无恶不作的邪魔,忍不住问道:「你为什麽会被关在这里?」
牧天像是终於找到听众的说书人,马上变得精神抖擞:「话说一千年前,我一时兴起,从金星降到这里来散心··」
「金星?」
牧天指著圆顶上的星空的一点说:「差不多在那个位置,等月亮出来才看得到。」
萧榭听得目瞪口呆,他一直认为所谓的妖怪,不外乎山野里鬼鬼祟祟的狐精水怪之类,没想到眼前这个居然是从天上的星辰下来的!
「等我到了以後,发现这里虽然环境不错,可住的全是些不堪一击的下等蠢物,我心里真是没趣极了。为了找乐子,我就玩了几个小小的恶作剧,偏偏有个不上道的小子,认为我玩得太过火了,就跳出来找我挑战··」
萧榭听他称呼自己的同类为「下等蠢物」,不禁心中怒火上涌,再想到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小小恶作剧」,对凡人而言不知是多大的灾厄,更是不痛快,忍不住便插嘴打断他的话:「结果你就被他封住了,是不是?看来下等蠢物的本事还是比你大得多啊。」
牧天并没有被激怒:「如果真是这样,又怎麽会我还活著,他却连骨灰都不剩?我会落败,是因为他利用了九华山天然的灵气,摆了我一道,可不是他自己的功劳。」说著,却又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羡慕他。他倒好,时候一到,两腿一伸,什麽都不顾了,乐得轻松自在;而我却得一直困在这小小的谷底,什麽事都做不成,闷得脑筋都糊涂了。就算本事再大,又有什麽好夸口的?」
萧榭听到最後那两句话,想到自己也是笼中鸟一只,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刚才那股憎恶也跟著淡了。
「可是,既然你一直在这谷底,又怎麽会认得我?」
牧天示意他起身,一起坐到地上那面大圆镜旁:「我从这镜子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外面的情况。来,你也瞧瞧。」往镜子一指,镜面立刻浮现照海等一干年长僧侣和一名官吏坐在方丈禅房里谈话的景象;没一会儿便换成了食堂,再一下又变成僧房,果真是一目了然。
牧天笑道:「几年前你上山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坐在镜子旁看著你。那时我就决定,总有一天一定要找你来玩,可惜那阵子魔力有些消耗,不宜妄动,这才拖到今日。」
有没有搞错,我可是被抓来当奴才的欸,还玩咧!萧榭心想。忽然心念一动,冲口说出:「我··我想见我娘!麻烦你照我娘出来给我看!」
然而镜面仍是一片混沌。
牧天苦笑:「实在抱歉,这镜子只在九华山上有效,凡不属於九华山领地的地方,一概看不见。」
萧榭失望极了,低下头去。
「唉,你也别难过成这样,这不成了我招待不周了吗?我看这麽著,既然已经吃饱了,就来点馀兴节目消遣一下吧!」
「什麽馀兴节目?」萧榭生怕他会现场表演「小小恶作剧」给他看,开始担心起来。
「别紧张,看了包你喜欢。」
又拍了两下手,婢女再度出现,不过这回手上拿的是全新的衣服鞋子。
「王爷,我回避一下,你先更衣吧。」
萧榭抬手:「麻烦你,别叫我王爷。」这两个字对现在的他而言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讽刺。
牧天笑著点点头,便消失在墙里,等婢女服侍萧榭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换掉後才出现。他领著萧榭站在那面大镜子上,说:「抓紧了。」镜面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两人竟像箭矢一样笔直向上飞窜,萧榭大吃一惊,连忙抓住牧天衣袖,牧天也伸手扶著他,不过他的手刚好就停在萧榭腰间,让萧榭感到有些异样,只是现在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屋顶仍是自动分开让他们通过,两人继续急速向上飞升,萧榭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好不容易上升停止了,萧榭感觉自己的脚又踩在地上,这才睁开眼,发现他们已来到小祠堂里。
这祠堂果真像牧天所说,只是摆设,里面空无一物。门扇已经全部打开,廊下设了两个席位,桌上各放著酒壶酒杯和一些水果点心。而外面的平台上,刚才袭击萧榭的六个泥人守卫,正分成二列,一列穿红衣,一列是黑衣,面对面地站在平台两侧。
牧天招呼萧榭入席,然後伸手朝二列守卫分别一点,各叫出一名佩剑的泥人。二名泥人向主人鞠躬行礼,随即拔剑对战起来。
萧榭第一次看到武斗表演,顿时兴奋起来。两名泥人动作流畅,攻守进退的招势都是十分优美,而且虎虎生风,完全看不出是假人,他虽不懂剑术,也是看得过瘾之至。
没一会儿,泥人剑招忽然一转,变得凶狠凌厉,即使是萧榭也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纯粹比试,而是生死相搏;他竟忘了那是没有生命的泥人,担心得冷汗直流。
忽然间,红衣泥人胸口出现破绽,黑衣泥人立刻一剑长驱直入,刺向红衣泥人心口,眼看红衣泥人已是避无可避,萧榭心头一紧,跳起来大叫:「啊──!」
红衣泥人身子往右一偏,黑衣泥人的剑刺入了左肩;红衣泥人就趁对手的剑一时还拔不出来的时候,右手回剑,砍掉了黑衣泥人的头。胜负就这麽定了。
这一下当真是出乎意料,萧榭原先还发怔,没一会儿就如雷地叫起好来。
红衣泥人将插在肩上的剑拔出,黑衣泥人也将自己的头安回颈上,二名泥人再度向观众鞠躬行礼,便退回队伍中。
接下来牧天又点选了其他的泥人出来对战,换了各种不同的武器,刀、枪、流星槌、长鞭、判官笔··每一场比试都是精彩绝伦,看得萧榭目不暇给。
对战告一段落後,萧榭才坐了下来。牧天看他满脸通红,气息急促,笑道:「怎麽?你还比下场的人激动啊。」
牧天伸手为他斟了酒,说:「你喜欢就好。来,我们来乾一杯吧。」
萧榭拿起酒杯,只觉迎面一股浓冽的花香扑鼻而来,顿时薰得他一阵晕,不禁有些迟疑:「敢问这是··」
「这是我们金星的酒,风味绝佳,哎呀!」说著一拍自己额头:「你看我这脑袋,这麽烈的酒怎麽可以给小孩子喝呢?真是失礼,来来,你等一下,我让下人给你换茶来。」
「小孩子」这三个字听在萧榭耳里可真是大大不受用了,他大声说:「不必换,我能喝!」一仰头便将整杯酒倒进喉咙里。入口只觉甜中带苦,并不难喝,酒性也不甚烈,顿时觉得这魔王未免把他看得太扁了。
牧天拍手笑道:「好,好气魄!」
萧榭自己也觉得有些得意,忽然心念又是一动,霍地离席,双膝跪地,双手贴在地上,道:「魔王,萧榭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千万要成全!」
见了这唐突的举动,牧天并不吃惊,伸手将他扶起:「第一,我说了,叫我牧天;第二,你想跟我借这些泥人去杀萧闵,是不是?」
「正是!」
牧天长叹一声,苦笑道:「你脑筋动得很快,只是想得不够远。我被困在这山上,我的法力自然也只在九华山上有效,这些人偶一下了山,马上就成了不会动的死物,又怎麽举得起剑,杀得了人呢?」
「····」萧榭的一线希望再度被浇息,顿时整个心都冷了,只得颓然坐下,喃喃地说:「我本来还想去救我皇兄··」
牧天体谅地笑笑,说道:「看到你这麽担心兄长,我真是感动。你皇兄想必是很疼爱你了?」
这回萧榭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事实上,宫门深似海,他跟太子萧辕平常根本没有什麽机会见面说话,又何来情谊可言?再加上萧信中生前专宠德妃,冷落了皇后,两宫之间早已势同水火,更不可能私下交际往来。现在他甚至不能肯定,萧辕是不是还记得他这个弟弟。
但是,萧榭却清楚地记得,年纪很小的时候,坐在母亲怀中,旁观年长的众皇子参加围猎。那时的太子萧辕,英姿焕发地骑在马上四处奔驰,一派少年英雄风范,比起懦弱的自己不知要强上千倍万倍。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位无缘的兄长无比地崇拜敬爱,只盼有一天自己能跟随在他身後。再加上这几年来家破人亡,他和萧辕两人是萧信中家族唯二的幸存者,这位皇兄更成了他心中唯一的依靠。幼年记忆中萧辕的马上英姿,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牧天见他沈思不语,倒也不勉强他回答,继续说道:「不过呢,可以带下九华山的东西,我这儿倒也不是没有。当年从金星上带下来的一些宝物和武器,都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到哪儿都一样能用。」
「真的?」萧榭的眼睛再度发亮。
「但是,神兵利器也得要让有本事的人来用才成啊。要是到了凡夫俗子手上,力量发挥不出来,宝物跟废铁又有什麽两样?」
说得也是。萧榭心想。一转眼他又多了个点子:「那··你来教我功夫!你可以把泥人变得这麽厉害,教我一定也没有问题的。等我学成了,再跟你借宝物去攻打萧闵!」
牧天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你算盘可打得真精啊!」
「····」萧榭想到自己的厚脸皮,忍不住有些窘,但还是鼓足力气继续说:「我··我是逼不得已才这样求你啊!」
「这我自然知道,但是你倒说说,我这麽帮你,对我又有什麽好处?」
「这个··」萧榭努力地想:「你教了我功夫,自然就是我的师父,我以後一生一世都会谨守师徒之份,好好孝敬你。而且,等我皇兄复位之後,我会请他倾全国之力,来帮你解开九华山的封印,让你早日脱身回金星老家去。」
牧天摇头:「我在这儿待了一千年,用尽各种方法都解不开封印,你们的全国之力又做得了什麽?况且我是妖魔,只喜欢享乐,你的师徒之礼跟孝敬对我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喜欢什麽样的享乐呢?」
牧天再度笑了起来,那是萧榭从未见过的,无比妖豔邪魅的笑容,萧榭不禁全身起了一阵寒颤。
「对我们妖魔而言,最大的享乐,就是血腥杀戮。」
萧榭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说。日後一旦跟萧闵开战,是会死很多人没错,但那是为了复国大业,可不是为了取悦妖魔。他开始觉得这个外表亲切,内心却深不可测的魔王有些可怕,连带著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怎麽?被我吓著了吗?别紧张,我是请你来玩的,可不是要吓你。这事既然谈不拢,我们就别再提了。来,再喝一杯吧。」
萧榭有些僵硬地笑著:「我想还是不用了,出来这麽久,也该回寺里去了。」
牧天讶道:「回寺里?为什麽?留在这里不好吗?」
「!」这回换萧榭吃惊了,他可从没想过要一直待在这里:「这个··」
「这里吃得好,穿得好,又有很多好玩的物事,待在这里不是比回去让那群和尚欺负强得多吗?」
萧榭摇头:「萧榭若是不能报杀父夺母大仇,就算身在极乐世界,也跟在地狱里没两样。好意心领了,多谢你的招待,萧榭就此告辞。」站起来欲离开,却猛然一阵天旋地转,两腿竟变得软绵绵地,撑不住身子,又跌坐了下来。
牧天关心地问:「怎麽了?」
萧榭想回答,气息却急促起来,心脏跳得又急又猛,完全开不了口。他一面不断摇手,一面努力调整呼吸,却徒劳无功。身体开始涌起一阵阵热潮,几乎连血液都要燃烧起来,视线逐渐模糊,眼前彷佛出现七色极光四处流转,让他头晕目眩。
「糟糕,你一定是喝醉了。真是的,我早说不该让小孩子喝这种烈酒。」
萧榭气喘如牛,无法回答,心里也不住骂自己:干嘛去喝那种来路不明的酒?然而这时,更难堪的情况发生了。他发现,自己的两腿之间,竟然起了变化··
「来,我扶你回去房间休息。能站吗?」牧天伸手来扶他,但是萧榭想到自己一站起来,身体上的变化一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不禁羞愧得满脸通红,拼命摇头。
「不··」
「啊,站不起来吗?那我抱你吧。」不由分说将萧榭拦腰抱起,再度来到祠堂中央,二人又笔直往下坠。
萧榭现在不只是全身火热,更感到一阵阵越来越剧烈难忍的麻痒,他顾不得此刻正在下降,不住扭动身体想阻止这种感觉。
牧天柔声说:「别乱动,会摔下去。」不知何故,这沈稳的声音进了萧榭耳里,非但没让他镇定下来,身体竟变得更加酥麻无力,热度也变本加厉,逼得他眼前更是一片缭乱。
不一会儿便回到原来的房间,萧榭勉强睁开模糊的双眼,看见原先的星空已经不见了,房里现在画著一片春光明媚,而在花团锦簇中,隐约有什麽东西在动。萧榭硬是睁大了眼睛去看,才看见那是两个赤身露体的青年,身体交缠著正在··萧榭顿时满脸通红,连忙别开眼睛不敢再看。
牧天笑道:「怎麽?不喜欢这壁画吗?我还想说换换口味会比较轻松呢。」萧榭紧咬双唇,心想这魔王怎麽越来越不正经了。
牧天让他平躺在床上,伸手抚著他脸颊:「脸好热,可是发烧了吗?」
萧榭闭著眼,只觉他手心凉凉地很舒服。那只大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颈项,然後缓缓地滑入衣襟,在他平坦的胸膛上游移,轻轻地揉搓起胸口小小的果实··
萧榭猛然一惊,睁开眼睛用力挥开他的手,大叫:「你在做什麽?」然而他的双手立刻被牢牢箍住,固定在床上。上方的牧天俯视著他,原本平静的眼光露出邪笑。萧榭这时终於恍然大悟:他中计了!
「你··」
原来这外表道貌岸然的魔王,脑袋里装的是跟玄敏一样下流的东西。
牧天微笑著:「妖魔最喜欢的是血腥杀戮,这第二喜欢的嘛,就是『血肉之躯』。萧榭啊萧榭,我想要你想了七年,总算让我给等到这一日呵!」
「你··你这卑鄙小人!」
「卑鄙?打一见面起我就告诉你我是魔王,你偏要当我是圣人君子,我又有什麽办法?刚才我也劝你别喝那酒,你又不听,现在怎麽能怪我呢?」
他现在完全露出真面目,目光变得锐利邪魅,彷佛带著热度,萧榭身上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开始发热,而且感到好像有蚂蚁在爬。
「你··放手!」萧榭已经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这几个字自然也是说得虚弱无力。
「你心里一定在想,原来我跟玄敏那个人渣是一个德性吧?我告诉你,你错了。玄敏只知道要泄欲,可是我,我会教你什麽是人间的极乐。」俯身下去,封住了萧榭的唇。
「!呜··」
他的确跟玄敏不同。玄敏粗暴而令人作呕,跟他卑劣的人格相符;而牧天的吻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势,强得让萧榭心神全数飞散,只能用身体专注地感受他的气息。
牧天灵巧的舌轻轻分开萧榭的齿列,钻进他口里,在里面大肆掠夺,萧榭的舌被他纠缠得无路可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阵阵细微的哀鸣声。然而这样的声音,对牧天而言只是更加催情而已。
不过萧榭已经无力为他淫荡的声音羞愧了,随著牧天在他口中的动作,身体的最深处燃起了一股热意,不一会儿便像星火燎原般遍布全身。这跟夏天的闷热不同,而是狂暴无比,在体内四处奔窜,他觉得他的意识好像快要被粉碎了,身体快要变成一匹野马,随时准备脱缰而出··不行,不行啊!
原本已因为酒的效力而起了变化的下半身,现在更加灼热挺立。压在他身上的牧天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状况,空出一只手伸到他的下半身,隔著衣服握上了他的坚挺,轻轻的摩挲著。
「!」这轻微的动作却让萧榭猛然倒抽一口冷气,彷佛被雷击中一般地大力抽搐了一下,他一时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居然有办法一把将牧天推开,自己翻身跳下床,拖著酸软无力的双腿,奋力跑向镜子。跑了没两步却跌倒在地,并不是跑不动,而是某种东西绊住了他。萧榭回头一看,只见两只脚踝都被银色的丝线紧紧地缠绕住--牧天的头发。
「放开!」萧榭拼命挣扎著,但是他越挣扎头发就缠得越紧,并且从他的脚踝往上蔓延,牢牢地困住了他的小腿、膝盖,逐渐将他往床上拉回。
「不要!不要----!!!」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两手两脚分别被银线绑在四根床柱上,身体摊成「大」字形,任牧天一览无遗。这种可耻的姿态,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住··住手,我求你··」再也无法维持尊严,带著哭音恳求著。
牧天温柔地摇头:「你已经喝了催情酒,要是就这样放了你,你会全身肌肤并裂而死。」话才说完,便顺势在萧榭的耳边,轻轻地呼著气;萧榭嘤咛一声,将头转开,却刚好让牧天趁机含住了他的耳朵。「啊!」萧榭忍不住惊喘出声,然而这只是刚开始。
牧天一面轻咬著他的耳廓,同时手也没閒著,拨开他的衣襟,褪到肩上扯下。然後贪婪的唇舌来到萧榭光滑的胸膛上,不住咬啮、吸吮与舔舐著。萧榭从未承受过这样浓烈的爱抚,全身不住痉孪,几乎无法呼吸。
牧天的舌头开始逗弄他胸前一颗颤抖的果实,先是来回舔舐让那小点发红肿胀,接著一口含住,猛然一吸。
「呀!」萧榭身体骤然弓起,令人销魂的娇喘声立刻填满了耳际。他气还没喘过来,马上又惊愕地一震:「呃!」因为牧天邪佞的手笔直地伸到了他的下腹部。
「不要··」虽然想这样抗议,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牧天再度隔著衣物逗弄他的敏感中心,直到本已因之前的爱抚而发生变化的部位更加充血坚挺,他便一把扯下了萧榭的长裤。
此时的萧榭已然精神涣散,只能感觉到下半身热得像要烧起来,彷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那个部位,涨得非常难受。他不自觉地扭动身体,口中发出哀恳的呻吟声,祈求另一个人让他解放。
牧天没有让他失望,低下头去含住了他的顶端。
「啊啊--!」本能地左右振动想挣脱,但是腰侧被牧天的双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顿时全身的血液好像沸腾起来一样,身体不住地抽搐起伏著,滚烫的欲念像熔岩一般,挣脱了束缚喷涌而出。
「!」
胸口剧烈地起伏著,解放後的身体感受到一股虚脱的疲惫,神智也稍微清楚了一些,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的羞耻,他居然在这妖魔面前··
牧天伸舌轻舔著唇边沾染的欲液:「很舒服吧?」
萧榭羞愧得满脸赤红,连咒骂的话都说不出口,然後他马上又倒抽了一口冷气:牧天用两根沾了他的体液的手指,来到他身後的紧穴,将洞口濡湿之後,侵入了他的体内。
「好痛!」觉得身体好像要被撕开,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牧天的手指在他体内越来越快地深入转动,一面柔声安慰:「忍一下哦,待会儿就会很舒服了。」
等感觉到萧榭的紧穴逐渐松弛,他撤出手指,并且解开萧榭两脚的束缚;将他的两膝往前压,让他的穴口正对著自己早已挺立的下身。
萧榭忽然感觉到一个比手指更炙热巨大的东西在自己穴口厮磨,心中一凛,那个烙铁似的东西已经笔直贯穿了他。
「啊啊啊----!」
虽然刚才已经湿润过了,第一次经历这种侵袭的身体仍是像要被扯开一般地剧痛,萧榭本已沙哑的喉咙再度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不要啊!」
他无法思考,只感觉到魔王填满了他的全身。牧天再次露出邪笑,开始狂暴地进出他的身体。
「啊!啊!」一次又一次的剧痛,萧榭无法自制地跟著他的动作发出喘吟,眼前只看到魔王的双眼逼在面前,他无法闭上眼睛,只能望著那对碧绿,觉得自已就要疯狂。
好痛,好烫,我要死了··
脑子里只有这些念头,然而原本就在体内四处乱窜的热潮,非但没有被痛苦抵消,反而越来越炙烈,没一会儿就把他的神智驱散得一乾二净,只剩下身体的本能,狂喜地迎合著牧天的激烈占领。手上的束缚也解开了,但他也只能抓著牧天的肩膀,渴求著他的深入。
在剧烈的振动中,牧天的头发又开始蔓延,逐渐将两人包围,看起来就像一个银色的茧。
在这个时候,就算有外人侵入,他一定也不会知道,在这个茧里,有一个少年正被魔王恣意奸淫著。
当萧榭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老高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大树下,身上仍穿著昨天那套粗布衣裳。他仍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在砍柴的时候睡著了,然而稍微一动身体,一股足以撕裂四肢百骸的剧痛立刻贯穿脑门,全身上下也像是被灌了铅似地沈重;这时他才忆起昨夜的遭遇。
他就像个没长眼睛的白痴一样,一脚踏入魔王设下的陷阱,然後被他给··
该死!恼恨的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
还以为终於遇到了一个肯出手相助的贵人,终於有人对他以礼相待,没想到他也只是个戴著假面具的伪君子!比起来,玄敏那样的真小人还可爱些。
魔王现在一定在嘲笑他吧?嘲笑这个居然笨到去相信妖魔的蠢材?啊啊,他根本是自作自受!
昨夜的经过,此刻一一在脑中浮现,明明当时因为药力而神智不清,回忆起来竟是清清楚楚。魔王那巧妙得可恨的爱抚,还有自己是如何淫乱地晃动身体去迎合他··排山倒海的羞耻几乎将他烧成灰烬。
死。眼前只剩下这个念头。与亲人团聚的梦想,还有复仇的心愿,所有长久以来支撑他的支柱纷纷倒塌,连他最後的自尊都被踏在脚底。他除了一死,没有别的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