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可是,谁知道,曾经的父爱母爱已变成了山坡上那微耸的坟冢,所有的友情也随着矿山的倒闭烟消云散,我不知道这十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座昔日热闹的矿山是怎样从繁华走向衰退;那曾经沉没在山底、又被矿工们打捞起来的文明是怎样地又被人们遗忘;那显示男子汉火色的威严和少女们柳枝般的柔情都哪里去了……整个矿只剩下空旷旷的房子,飘着几丝时有时无的炊烟。我从迷茫的岸柳上感触到了迷茫的心绪,我从空荡荡的矿工宿舍里感触到了迷茫的心绪……历史啊,你怎么可以把我的故乡、把我的梧桐花和映山红编织的花环碾得这般粉碎、这般彻底而不留痕迹?你怎么可以?
  静静流淌的袁水河告诉我,因为早些年的无序开采,煤已被挖尽,且造成多次矿难等地质灾害,两万多人的矿山终于宣告倒闭,人们攥着上面一次性发的生活费,各自奔向自己的下一个驿站。
  我的心颤动了。
  哦,我的故乡!哦,我的魂!
  我在父母坟前徘徊着,我用手一根一根地拔着杂生的野草,手破皮了,血流出来了,红了一片……妈妈,远行的紫燕已衔着娇绿归来,只是旖旎春梦里、呢喃燕语中,再也无法吻干你那思儿的泪珠了……
  回头望去,那高耸的矸架子山沉默地卧在袁水河上源,象一峰瘦骆驼,耐过十几年的饥渴,直到如今,骨架嶙峋,骨气峥嵘;又似乎跋涉过了辽远的时空,疲惫了一生的希望,寂寞得没了一身肌肉。
  十八年啊,风雨剥蚀的矸石桥依然傲岸,袁水河仍旧不舍昼夜地雕章琢句,桥墩瘦了,桥栏缺了,那么多的岁月,那么重的负荷,那么多的慷慨悲歌,全让我的故乡、我的乡亲们擎起,这一切,怎不叫我痛彻心扉……
  春风已没有了颜色,四野依旧,空空旷旷;命运却还在敲门啊,河水潺潺,川流不息。
  我的故乡啊,我的亲人,你知道吗,只要有你,我的眼才会放光,我的心才会甜蜜,我的梦才会透明;只要有你,不管命运驱使我奔向何方,不管岁月携带我跋涉到什么季节,我的心才会明亮,明亮着煤的光泽;我的精神才会闪烁,闪烁着火的颜色呀……可是,我却没有了你,没有了你,我亲亲的故乡啊……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