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摞在一起

　　这些月光
　　一层一层摞着
　　一个夜晚，成千上万的夜晚
　　薄薄的月光，似有似无
　　像梦一样轻，像蝉翼一样薄
　　有时看得见，有时隐去了
　　一层层摞上去
　　能听得到新的一层压上去时轻微的喘息
　　
　　这么多的月光摞在一起
　　很容易让我们想到一座造纸厂
　　一张张洁白的宣纸，揭开，掀起
　　从三国揭到魏晋南北朝
　　诸葛亮带走的那卷，写满了出师表
　　王羲之抽出一张写上兰亭序
　　王戎记下竹林七贤的激扬和竹林里的凉
　　那些走远的纸张，多少年后
　　又变作家书寄回
　　成为一层加重了的月光
　　落到父母妻子儿女的心上
　　
　　这座造纸作坊
　　渐渐漂移到天地的中央
　　从唐宋到明清(诗歌大全
　　这些纸上有了李清照的相思
　　李白的豪爽，杜甫的忧愁
　　徐渭的野葡萄里露出自杀九次的伤口
　　八大石涛亡国的积愤和旷世的才分
　　
　　你看，这些月光
　　厚厚地摞在一起。从远古开始
　　把那些朦胧的爱情、相思和诗意
　　汇集在一起
　　一层一层，装订成一部厚厚的档案
　　
　　仔细看，这些花朵
　　又像一粒粒泪珠
　　一串串挂在一起
　　这是你的，那是我的
　　这是500年前的
　　那些暗一些，有3000年了
　　更古老的一些，压到了最低处
　　凝结成一层厚厚的冰块，映出一代代人的身影
　　
　　大青山的槐花啊，你这人间的月光
　　一年只绽放一次
　　花期只有几天
　　比人的青春短，比璀璨的烟火长
　　和爱情一样：有时圆，有时方
　　有时破碎得像满地碎屑
　　在无情的岁月中，雪花一样飘扬
　　
　　今夜，我来约会
　　这些娇小的女子
　　我不知道哪位情钟于我
　　我一一呼唤，辨认
　　从山顶到山坡
　　这些花朵
　　这些冤魂
　　有的迎上来
　　有的别过脸去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们脸上一层又一层的泪痕
　　
　　月光还在继续摞着，一层又一层
　　这厚厚的月光
　　比昨夜又厚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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