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
那一天的阳光格外刺眼,为这刚进入的早秋浸了些暖意。法国梧桐的巴掌叶尖染了枯黄。没有风吹过,江面平缓犹如明镜。那一天,段一宁背着双肩包跳江自杀。后来听说那么小的包里装了块大约五公斤的石头。
苏翌终究不是她的救赎,哲人说的不错,唯有自渡,否则心字成灰。
她应该庆幸苏翌并不是真的爱她,这样她就不用觉得愧疚,她早就说过,像她这般的人,不应该有爱她的人,不然那人得有多委屈啊!她挣不开命运,她做不好自己。
她连自己都做不好。
路上的积水溅过来她都不想躲避,她该有多绝望。
她和室友说了个故事,小时候她亲眼见到的故事。太吓人了,以至于她到26岁的时候,都不敢一个人回家睡觉。她说过很多次,但是家人都觉得她在开玩笑。她每次也都一笑了之,说的多了,也就厌了,然后就不再说了。再后来她也不爱回家了。可笑的是,至她身死,他们都不知道她为何不爱回家。
她忘了,她第一次见苏翌并不是在她26岁那一年,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她18岁那年。那年他叫贺翌,随父姓。她的一见钟情终于有了解释。
段一宁在麦当劳坐了一下午,去洗手间两次,对着窗外发呆无数次,看着电子书里的甜文,想了苏翌无数次。
路灯亮起来了,麦当劳里的空调吹得段一宁汗毛竖起,看着外面的雨滴越落越急。段一宁拿起桌上的背包和雨伞又去了趟洗手间才回家。
泛黄的路灯照下来,即使是湿漉漉的地面也能带着点温暖的色调,她并不着急回家,无聊已成了她现阶段的代名词,她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的,却又懦弱的改变不了现状。她害怕她会从别人那里寻求温暖,这于那人而言,并不公平。所以她拿起耳机听起了《向往》,试图从李健的歌声中追寻到希望,哪怕一点儿。
手机提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段一宁拔掉耳机,正巧来了短信,看了一眼是快递的信息。看着尽在咫尺的小楼,还是改变了方向。
小楼附近是没有丰巢的,所以这里的人都会把快递寄到商场后门口的筐子里。段一宁到时,看着露天的筐子,突然露出了笑容。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纸盒子上面,竟意外的没有声音,她伸手摆弄了几下不规整的盒子,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本想作罢,祖孙俩一前一后也来找包裹,她是憋坏了的,所以才会主动开口。
“你们的包裹上写的什么名字啊!”
“***”
她们开始低头翻找。
“小朋友,阿姨写的是段一宁,找到了告诉我一声哦!是吃的东西,盒子不会太小。”
“我们买的也是吃的,孙女儿买的奶酪棒”奶奶的声音被雨水冲的降了几个分贝。
段一宁笑了笑,“好像真的没有哎!明天再来找吧!有可能是快递小哥看下雨了就没有投递。”
“或许吧!那就明天再来找,丫丫,回家了!”奶奶的伞很大,牵着孙女小小的手走在前面,路灯下的影子拉的很长,看到有积水,奶奶长臂一伸,把小姑娘往自己怀里带了下。
段一宁羡慕的想哭,却又高兴的想笑。曾几何时,她的梦中也有这被人疼惜的温柔。
但是,苏翌,孤单的活着,多......折磨人啊!
他终于向她吐露心声,是在她叫他贺翌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笑容从有到无,他不意外却很心疼。他怕他会第二次伤害面前的人,不过,念头只一秒就被彻底否定,这一次,他是她的忠臣,对她绝对臣服。
“宁宁”他苦笑,“苏翌也好,贺翌也罢,他这辈子只能爱段一宁。”
所以段一宁你怎么还舍得离我而去。
“我见到你父亲了,我们公司新入资的投资人。”段一宁话说的平淡,眼底充斥着温柔。
“他没对你说......什么吧!”四目相对时,他已然明白一切。他的洞察力曾被国外的老师称赞过不止一次,那时他的《她》曾获得约翰莫尔绘画奖。
“想和我说说吗?翌”段一宁白嫩的手指狠狠拽住他的衣角。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苏翌被他的父亲送进了戒毒所。在他17岁那年。
段一宁的遗书上这样写道,
我不后悔成为你们的女儿,但是,即使有下辈子,我也不会再来这人世间了。望珍重!
还有一纸随笔,折痕的上方有“翌亲启”三字。
我很早之前就送出祝福了,她很漂亮,保重!
段一宁惊醒,用拳头狠狠敲打自己的胸口,失手戳到了锁骨处,疼的她深吸一口冷气,她揉了揉双眼,看到身旁的垃圾桶,从蜷缩的角落里站起来,头顶的路灯照向商场,看不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久违的好久未曾出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北京时间十点半,她在这个角落里睡了两个小时。
她呵呵冷笑,第一时间拿起手机进入搜索界面,缓慢的打出苏翌二字,上面的线条一直卡在三分之二处,她关掉无线网,重新刷新。
没有
什么都没有...百度百科搜不到苏翌,建筑届的新星,绘画界的翘楚,通通都没有。
她不放弃,添了关键词,《她》+苏翌+贺翌+建筑设计
失望加绝望的大石头压住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喘不过气来,终于她痛的弯下了腰。
眼睛不经意看到手机上的时间,21年8月13日,情人节的前一天。
却原来......根本就没有苏翌这个人。
手碰到广告链接,自动下载了交友软件,等段一宁回过神来,app已经下载好,本来想点取消,却被封面上的星空吸引,点了继续并打开。
我把我全部的秘密都告诉了你,并且幻想了一个苏翌来爱我,最后想想我不能困住这么优秀的人,所以我选择放弃。
她去世之前有位叫梁川的人问她N市图书馆在哪个位置,背着双肩包,很酷很高,说话语气却很好,不凶,和他的打扮完全是两个人。
有声音在她耳边说话,分不清是男是女,轻而透,梁川是那个救你的人。
段一宁在江里的眼睛轻阖了下,留下一滴清泪,融入了这绵绵不绝的江水中。
她终于成了她最讨厌的那个人,她成了那个先早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