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那什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那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都说无怨的青春,却难得青春无怨。十八岁的雨季里,有我含泪留下的微笑和含笑写下的悲伤。——题记

第一次看到我时,我十八岁。

瓢泼大雨中,高高的个头,红红的脸庞,扎两根小辫,撑一把花伞,穿着红红雨靴,在满是积水的大学校园内跑来跑去办理入学手续的女孩一脸青春烂漫。熟悉以后,枫曾不止一次用调侃的口气说起雨中这个“典型的中学女生”。我每每一笑置之,却很诧异,当时陌生又平凡的我何以会让他如此注目。

入学第一天晚自习,因了我档案中多年任班干部的经历,辅导员指名我为代理班长,在站起来环顾众生之际,我只记下了枫———因他身上那件红格子衬衫。在八十年代,凡着此装者皆为无赖阿飞之流,小说、电影中不乏佐证,我没有料到在这繁华都市的高等学府中也有如此人物。于是在我心中,枫被打入“另册”。

开学了,课间时枫的身边常常围着一圈同学,他神采飞扬,天南地北的神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运动场上,枫龙腾虎跃,球类运动样样精通;又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也不错。不久,经民主选举,枫进入了班委会,由于心理上的戒备,我始终是他的不同政见者。尽管每次在唇枪舌剑的争论后,我都不得不佩服枫的才思敏捷及能言善辩,但依然不肯认同他的观点,直到那场赛棋之后……

那是一节体育课,因为下雨改在室内上,老师拿来跳棋、扑克、象棋让大家玩。女生当时大多选择扑克和跳棋,我自幼跟父母学会了象棋,便同邻桌的男生摆开了龙门阵。大概那个男生求胜心切,也可能有些轻敌,三盘下来,竟未能嬴一局。这时旁边已围了好多人观看,我注意到枫也在其中。有几个男生不服气地上来挑战,最终也连连败北。

“真给男生丢脸”,枫拉过棋盘坐在我对面,“让我试试”。

我知道一向争强好胜的枫想给男生掰回面子,便一言未发沉着应战。那天我的棋技真是超常发挥,轻松地嬴了前两局,最后一局因一着错棋让枫险胜。他不服气地嚷着再来,我推开棋盘,站了起来:

“何必认真呢?胜败乃兵家常事。对不起,恕不奉陪了“。说完,转身离去。

这件事过后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一个秋雨绵绵的周末晚上,我百无聊赖地呆在宿舍,这时枫与一个男生敲门进来了,

“邀请你去我们宿舍下象棋”。

我本不想去,却又实在不知该干些什么,便去了。胡乱下过几盘棋,等到枫坐到对面与我对弈时,我发觉他们宿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出去了,不由心中一阵慌乱,接下来的两局我很快输了,便起身告辞。枫拿起雨伞送我到楼下,

“能否赏光陪我去外面吃顿饭,下午饭我有事错过了,现在饿极了”。枫一脸诚恳让我无法拒绝,便自顾向校门口走去。

那天晚上,我们走了很远,也聊了许多,枫的身世给了我深深地震撼:幼年丧父,母又改嫁他人,留下他们姐弟五人相依为命,枫靠姐姐们的资助读书,在全村父老乡亲的捐助下走进大学校门。学校知道枫的家境给他评了一等助学金,这使枫的自尊受到很大伤害。他用自负的外表来掩盖内心的自卑,用标新立异的装束平复心灵的苦痛,貌似坚强的外表难以抵挡灵魂上的忧郁和脆弱。枫如一个两面人,将自己象蚕一样层层包裹……也是在那天晚上,我意外地发现枫也喜欢李商隐的诗,李清照的词,也喜欢红楼梦》和《简爱》。一下了,心与心的距离缩短为零,我们成为朋友

雁塔附近的树林里曾留下我们并肩复习功课的身影,莲湖清澈的柔波上曾回荡着我们青春的歌声,王宝钏守望十八载的寒窑前曾洒落着我们的一掬清泪,承载了六百年风雨的晨钟暮鼓见证着我们年轻的足迹。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承诺,但有好几次,枫似无意却又象有心地在我面前读出那首古老的《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快乐的日子总是走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毕业前的那个寒假。分别时枫眉宇间的依依不舍在从故乡归来时换成了一种让我心痛的忧郁,面对我的目光也是闪烁不定,似隐藏着万千心事。我想找枫好好谈谈,而他似乎很忙,除过上课我很难见到枫的影子。终于在一个孤独寂寞的周末,我心中的谜揭开了。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我心情郁闷地徘徊在学校附近的小树林里,回想着我们之间扑逆迷离的一切。猛然就看到枫,还有一个女孩,他们并排坐在一个长椅上,那个清秀、俊俏的女孩娇柔地靠在枫的肩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满足……那晚,我在学校的操场上坐了一夜,脑子一片空白,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进了医院。重新回到学校已是一个星期之后,枫心急火燎地赶到我的宿舍

“刚刚听说你病了”,枫的手伸向我的额头。

我一抬手挡了回去,回身从枕头下面拿出枫写给我的诗文和书信,

“我自以为眼力过人,不料有眼无珠,这些东西既然失去了唯一的读者,再留无益”。

当着枫的面,我将那叠纸撕成碎片,扔出窗外。甩门而出,心在风中滴血。

痛苦的脚步总是缓慢的,在我断然拒绝了枫一次又一次让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之后,毕业如期而至。听说枫主动放弃留在省城的机会,提前三天登上了返乡的列车,我的心被南行的滚滚车轮碾得粉碎。

离开学校前一天的晚上,枫的好友明约我到校门外的咖啡馆。在《友谊地久天长》动人的弦律中,他交给我一封信,枫熟悉的笔迹再次刺痛我的心。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你如此告别。我不想再作解释,也许这样可以让你安心地走向未来。生活有时会让我们陷入一个谜,却没有留下谜底,有时会让我们成为一个解不开的方程,或者根本就无解。此去千里,余生即为陌路,只是请你相信,《上邪》是真的,读《上邪》的人也是真的。”

“为什么?”我的目光投向明。

“他,他不让说”,明吞吞吐吐。

“你不愿意看着我心存疑惑度今生吧?无论怎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

“好吧。”

在烛光的摇曳中,明开始了他的叙说,

“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父母姐弟众多的人要完成从小学到大学的学业要面对多少困难,好些时候他甚至要靠卖血换来的钱维持生活,就是这样,到高二时仍无以为继,面临辍学。他的班主任不忍心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学生重新走回到大山深处,埋没在乡野之中,便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资助他,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前的那个寒假。当他兴冲冲去探望老师时,不想老师已重病在身,不久于人世,弥留之际,老师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于他。临开学前,他与正上大一的小师妹进行了一次长谈,表明自己已心有所属,愿意象亲妹妹一样照顾她终生。谁料对他心仪已久的小师妹在痛失至亲与至爱后竟喝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幸亏发现及时才未出意外。但小师妹顿失依靠之后的脆弱和茫然让他不敢懈怠,遂为她办理了休学手续,带她到省城接受治疗……”

“怎么会是这样?”两行清泪已挂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