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

  天色已近黄昏,窗外依然是热浪扑身,车子带起的风是温热的,窗外景色在向后退去,路上不时的有机动车拉着麦子经过,远处近处的麦田里影影绰绰有人或弯腰在割或直身远望,让人觉得季节的忙碌与快乐。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麦香和麦秸秆的清香味,让人陶醉。天在渐渐暗去,窗外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离家越近儿时的记忆便越清新起来。不善坐车,心中翻江倒海得难受。索性闭上眼睛任凭思绪纷飞。眼前一会儿是消瘦脸庞两手老茧的父亲,一会儿是忙碌不停一脸和蔼的母亲,一会儿是儿时同伴们熟悉的笑声,一会儿是家乡门前屋后已陌生的沟坡坎岭,就连儿时常常偷偷光顾的那棵老杏树也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父母亲已经不在,他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故乡的老屋里,留在我带痛的记忆中。一个人不管他独处多久,有些记忆是永远尘封不住的。像童年的记忆,对父母的思念,是会像初恋一样刻骨铭心的。有人说该忘记的东西要学会忘记,才能解脱自己,才能潇洒向前。我是个特怀旧的人,美好的东西一旦记住了,不会轻易忘记的。思念总是绵远细长植入心中难舍难忘。如果忘了一些不该忘的东西,总觉得自己是会迷路的。有些时候觉得自己放弃的是一段感情,仔细想想可能放弃的就是自己的一段人生。心有不忍,就这样记忆多了,人也变得善感而多情,还有点脆弱敏感。常常想起父亲长茧的双手,农闲季节总爱把我揽在怀里捉虱子,粗糙的手不拉的头发生疼而又不敢吭声,姐弟六个我排最末,我是唯一享受这项殊荣的。现在想起来父亲的爱就在那生疼的抚摸中,随着岁月的延伸滋长成心中的一棵参天大树。
  父亲去世前给他洗脚,那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深秋的一个中午,母亲说给你的父亲洗洗脚吧,我把一盆温水端到父亲的脚下,歉意的告诉他水不是太热,父亲说没什么,父亲满是老茧的双脚瘦的皮包骨头,坐在圈椅上任由我摆布,病得太久已没有说话的力气。可他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又看,双眼里满是留恋和不舍,一声叹息后,我分明看到两行无声的泪悄然落下。一个星期后他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那年我十六岁。从此看见街上走过牵手的父女,心中都会掠过一丝妒意和羡慕。很长时间我不敢去想当时的情景,每想起来都会心痛,后悔当时没能烧一大锅热水,为父亲舒舒服服洗一次脚。有些事情错过了也就无法弥补,成了今生难了却的遗憾。母亲是忙碌而又唠叨的,在儿女的心中永远是温暖的依赖。养育我们长大成人无怨无悔,容纳我们的喜怒哀乐,饱经世事沧桑而永远勤劳乐观。三年前带着我们的不舍去了父亲的世界,从此我们便只能是梦里相见。
  没有了父母的岁月思念空旷了许多,没有了至亲的日子牵挂单调了许多。思念父母,思念老屋,思念家乡的山山水水,却不曾殷勤回望,怕触动心里的痛。四十岁应该是身心俱健的年龄,我却脆弱的经不起思念的折磨,隐隐的心痛常常在一个人时不知所以,泪流不由心。窗外已暗了下来,家乡的风是清凉的,亲切的。朦胧中觉得父母已站在门前井边的老榆树下等待我的归来,回家是幸福的旅程,吐得一塌糊涂也高兴,下了车晃晃荡荡站立不稳,千家灯火明,万户炊烟香,是晕是醉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