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

  那当然是种相当不错的感觉了,至于名次,我就不便说明了。然而姐姐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带着既惊讶又欢喜的语调调侃道:“哇!奔跑的姿态相当优雅嘛,像散步一样,你以为百米赛跑是跨大步吗?”当时,跨大步一词对我的冲击力比较大,我希望得到她那怕是一句话的鼓励,也不至于如此伤自尊吧,然而却得到了那么一句令人失望的话,以致于今天,还清晰地记得姐姐说话时的语调和神气。“跨大步”对我而言,即是“运动场上的白痴”了。
  高中时候,紧张的学习生活冲淡了我对运动的“概念”。即使体育课上,精神也不再如绷紧的弦,这源于学校的制度——体育不列入考试范畴,不与名次挂钩。因此无论在体质上还是精神上,老师和同学们都同时放松了警惕,于是体育课便成了我们放松娱乐的好去处。男生们依然热衷于他们的篮球足球事业,女生则更喜欢蹲在墙角下,或围在大树旁,谈天说地,东拉西扯,唱得天南海北,浑浑噩噩。那时,暖暖的阳光照着我们这群懒懒的鸡鸭,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幸福,更美好的画面了。
  攸忽间,美好的画面再次被翻了过去,尾随而来的,是大学这桌五味杂陈的人生大餐,而体育也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被摆在相当显眼的位置。这里专以八百米测试为例,他一上场就成了我的劲敌。因而每次临到八百米测试,我便不由得要长吁短叹一阵,然后再愁眉苦脸几回。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制度化的强迫,单枪匹马的抵抗无疑是愚蠢的坟墓。要么淘汰,要么逆流而上。因而提前几天的锻炼是必要的,开始跑时全身犹充满力量,步态轻盈,不超过二十步,情况即刻变得糟糕起来了。体重似乎一斤斤加重,步伐一步步变缓,身体也似乎一点点地变成硬邦邦的冷铁,双腿如铁锤般寸步难行。呼吸也困难起来,运动中的肺叶就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又好像是慢慢融化的雪花。那时我意识清醒地品味着剧烈的冲击带来的痛苦。几乎每秒钟,我都在放弃与坚持的矛盾斗争中挣扎到最后一步。
  风平浪静,一帆风顺的生活当然不失为一种幸福的生活,但如果生活中缺少了那么一点艰难困苦作为调味剂,你便很难深刻地感受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成功的喜悦,至少这种成功对你来说只会淡然一笑而置之,而不会激动得痛哭流涕。当我成功地跑完八百米的最后一步时,虽没有激动得痛哭流涕,却感受到了精神上重获自由时的巨大喜悦,甚至有种飘飘欲仙的美感,身体虽然仍处在疼痛当中,而喜悦的阳光早已重返心田。自此之后,我每做一件神经高度紧张的事情,总能享受到恢复自由时的极度放松的美妙。比如考试之后,做四级模拟题之后,匆匆忙忙赶着上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