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的文章

  
  篇二:胭脂红
  红其实是个很俗的颜色,也是个很俗的词,我名字中曾经有过这个“红”字,我厌恶它简直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于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我擅自做主,把它改成了“虹”,后来又发现这个红俗得有一种妙,说不出的红泪清露里的好,于是小说中的人物开始叫沈小红,陈艳红之类,有时候,俗也真也有俗的好,至少可以任性到底,不管它三七二十一。­
  红用得最好的是《红楼梦》,叫《青楼梦》就带着烟花柳巷味道,叫《白楼梦》是凄凉凉一片,叫《黄楼梦》?想想就俗得不可忍,叫《绿楼梦》,好像有一个湿的大印子在那里,有青苔,有阴雨,要滴出水来的《绿楼梦》,一想就湿答答……只有叫《红楼梦》,唯有《红楼梦》,那样贴切,那样千回百转,那样蚀骨销魂的《红楼梦》。­
  我喜欢国画中对颜色的叫法,诗意盎然,带着小私的文艺腔,石青、石绿、朱砂、雄黄、藤黄、靛青、赭石、胭脂……我极喜欢赭石和胭脂,读起来都分外生香,这香却又香得这样曼,这样妙,好似加了一片柠檬,回味无穷。­
  中国字真是美,一写到胭脂,就是胭脂泪,留人醉,几人重?一下就引到了“形而上”,胭脂红,是月粉泪佳人,朵云轩上老了的泪痕,只觉得又怅然又美。只记得聊斋中有女子唤作胭脂,单名字就惊了心,更不用提那让人心折的鬼故事,总是和爱情有牵连。­
  胭脂红涂在戏子旦角脸上的时候是俏的。那份妖媚,让人失了三魂七魄,特别是张火丁的青衣,我每次看,都觉得她是天生的戏子,伶人的妩媚和清凉,缠枝莲的绵长与疼惜,都在那片胭脂红上。我曾经在长安大戏院的后台看到她化妆化妆室只有我和她,她对着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她,她一点点涂着胭脂,那个动作,绝世倾城,而化好了妆的她,惊为天人。­
  我们一直默默无言,同是廊坊人,她的寂寞,我的清凉,她在台上唱,我在台下喝。而那飞在脸颊上的胭脂红,让我想起黛玉临死前咳出的那口血,那么艳,又那么凉。杜鹃啼血声声唤,有谁记得雪夜里去访红梅?有谁得记得胭脂香胭脂红?我还记得《白蛇传》中白素贞戴的那个红毛球,也是胭脂红,杀到金山寺之后,在断桥边遇到变了心的许仙,她一字一句地唱着:你妻不是凡间女,妻本是峨嵋一蛇仙,红楼交颈春无限,有谁知良缘是孽缘……眼泪唱得掉下来,那毛茸茸的红球球一颤一颤,好像心碎成一粒一粒,让人心酸得紧。我替白素贞无端地难过起来,爱的惆怅无处不在,不管是人是神,这应该是最最难了的惆怅,唱来唱去,修行千年,抵不住许仙一声“娘子”,到底被压在雷峰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