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成龍倒剪雙手,慢慢踱進屋來,身後跟著無數家丁,各執兵刃,有的一同擁進屋來,有的守在茅屋之外,水佳側耳一聽,房後也有細碎的腳步之聲,顯然這座茅屋已被敵人包圍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來幹什麼?”水佳厲聲喝問。
“呵呵,晚生確乃崔公勝方的故人。晚生於崔公那裏,曾受賜一物,今日聞聽崔公的親生骨肉在此,特來拜還。”
說著啪啪啪擊掌三聲,身後一個家丁躬身呈上一個托盤,用一方紅綢蓋住。許成龍將紅綢輕輕拈起,將盤中之物夾在手裏,腕子一抖,那物便向水佳疾飛而來。
水佳二指一伸,將那物接過,三個少女定睛看時,一同“啊”的驚叫出來,原來那件物事,是一截乾枯了的人的手指。
許成龍仰天大笑,笑聲中飽含酸楚,他舉起左手,所有的人都看到他手上只有四根手指。許成龍嘶聲說道:“那年我在白龍城,剛剛得了一個丫頭,崔勝方便找上門來,攪了我的好事。我和他劇鬥一百餘合,不敵而走,這截斷指,便是拜你家老爺子所賜!今日我許成龍要清還這筆舊賬!”
水佳姐妹此時方知許成龍是敵非友。水佳痛悔萬分,回頭看著娟娟說道:“我姐妹死不足惜,只是連累了娟娟妹妹也要慘遭毒手。”
娟娟一甩小辮,說:“姐姐說那裏話,咱們除惡務盡,這人也是殺害我姐姐的大仇人,今天咱姐妹讓這淫賊有來無回!”說著長劍一擺,向許成龍當胸刺到。
論武藝,娟娟並不及崔家姐妹,比許成龍更是不如。可水佳和水蓮見娟娟小小年紀,竟如此仗義,心中一熱,各揮刀劍,向許成龍殺來,有家丁出劍擋住。
許成龍揮眾家丁退出茅屋,立在丹楓樹下,接過手下遞來的寶刀,盡心擺個旗鼓,嚴陣以待。
三個少女衝出茅屋,水佳叫道:“背靠背站好,各自為戰!”三人緊緊地靠在一起,各朝一面,揮動兵刃抵擋來人,就像一個生了六手六腿的人一樣,一時許成龍和家丁們竟無法取勝。
乒乒乓乓又鬥了一時,眼見紅日西沉,許安挨近許成龍低低說道:“這三個丫頭都是好手,少爺要想速勝,須得將她們分開。”
第四章 瘞花秦人洞 許安帶兩個家丁把水佳和水蓮拉開,檢看了,向許成龍說道:“回少爺,這兩個丫頭都沒氣了。” 許成龍努努嘴,許安會意,去屋裏床上拽了兩條被單來,鋪在丹楓樹下。然後和另一個家丁拉起水佳和水蓮的雙腳,拖到被單上丟下。 許成龍背著手,圍著地上水佳和水蓮姐妹的屍體轉著圈,貪婪地欣賞著兩個姑娘美麗的容顏。兩個姑娘的屍體並排躺在樹下。水佳已經十九歲了,正是少女如花的年齡,身軀豐滿完好,一件綠綢的抹胸低低地圍住高聳的乳房,下面露著肚臍,上面袒露著連著肩頭的細膩的臂膀。一條淺綠的短裙沾了幾點鮮血,長不及膝,兩條修長的玉腿分開,光著腳丫。水佳一只眼睛還沒有完全閉上,嘴張得大大的。 水蓮剛滿十六歲,但身材也快趕上姐姐了,兩條麻花辮散在地上,臉上的神情還是那麼倔強。水蓮藕色小褂的扣子都散了,袒露著乳房和小腹,裙褲裹著的雙腿不及水佳修長,但是十分飽滿,水蓮也沒有穿鞋子,腳是光著的。 此時夕陽西下,黃葉悠悠地飄落,一片,兩片,紛紛落在水佳和水蓮的屍體上。 許安陪笑問道:“少爺,先來哪個。” 許成龍嘬著牙花,說道:“先這個大的吧。” 許安連忙把水蓮的屍體移到一邊。 許成龍滿足地笑著,把水佳的屍體上身扶起,使她成半坐的姿勢,伸手解下了水佳的綠綢抹胸,再分開水佳的雙腿,褪去淺綠的短裙,再脫掉白色的內褲,水佳這具的豐腴嬌美的屍體就完全暴露在許成龍及眾家丁的目光下,只見水佳秀髮散亂,星眼微睜,雙乳高聳,臉蛋象睡蓮的花瓣,挺直的雙腿猶如兩截嫩藕。 許成龍將外衣緩緩脫掉,許安躬身接過。 忽聽娟娟在屋裏大聲叫道:“你們這些魔頭!你們要是敢動兩位姐姐的屍體一下,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許成龍輕輕哼了一聲,轉身踱進屋裏,一只腳踏在春凳上,饒有興致地端詳著娟娟的臉。 娟娟呸的一口啐去,許成龍側頭躲過,怒道:“小丫頭!你要是想死得不太難看,那就閉嘴,別攪了少爺的好事。”說完拎起娟娟一擲。 娟娟的身子撞在停著荷花屍體的長案腿上,譁啦一下,案上荷花頭前點著白蠟的一只燭台掉到了地上。 許成龍到這時才發現長案上還有個人,矇著白緞躺在那裏,登時將刀一橫,警覺地問道:“那桌上躺著的是誰?” 娟娟悲痛欲絕,無力地斜倚在桌腳上,喃喃地說道:“那是……那就是你的妹妹荷花。” 許成龍半信半疑,用刀尖挑起白緞一角,露出荷花嬌嫩的臉蛋。 “你要願意,就最後看你妹妹一眼吧。是水佳姐妹游了一裏多地,才把荷花的屍體從河裏撈上來。我們連棺材都買好了,你看這不是。正要給荷花入殮,你們就來了……” 許成龍將白緞猛地揭開,一具梳洗乾淨,穿戴整齊的女孩屍體完整地顯露在眼前。 許成龍心裏陡然一縮,雙手顫抖,竟然幾乎拿不住大刀。 “唉……”從許成龍的眼角裏,破天荒地流下了兩顆吝嗇的淚珠。 “荷花,荷花,好妹妹,跟哥哥回家吧。”他嘴裏絮絮地念叨,仿佛是和荷花的屍體說話。他一手抱著荷花的頭,一手伸進荷花的膝彎處,把荷花抱了起來,向棺中放去。荷花的屍體已經僵了,兩條腿直直地挺著。 “不行!”許成龍觸電似地一震,把荷花的屍體又放回原處,卻回身幾下解開了娟娟身上的繩索,溫言說道:“娟娟姑娘,你豈不知,我手上不知玩了多少女子,掐死了多少黃花閨女,我妹妹才只有十三歲,我不能用這兩只手沾我妹妹一下。娟娟姑娘,第一謝你們幾人收殮我妹妹的屍體,第二請你幫忙,把我妹妹的屍體放進棺中,在下這廂有禮了。” 說著一躬到地,良久不起。 見了少爺這一禮,家丁們驚呆了。娟娟也大出意外,誰想到這個淫魔惡棍竟還講出這一番話。娟娟滾著淚勉強站起來,盡力抱起荷花的屍體,慢慢地移進棺木之中。好在荷花還很幼小,身體很輕,娟娟並沒有太費力。娟娟理平荷花的髮辮,衣襟,褲腳,將荷花的兩條小腿並攏,娟娟想把荷花的雙手交叉在胸前,無奈荷花的小胳膊已經僵硬了,直直的不能打彎,只好分放在身體兩側。 幾個家丁欲上前幫忙,許成龍彎著腰,仍保持著施禮的姿勢,口中卻冷冷地說道:“哪個敢碰一碰小姐的衣角,我回去打斷他的腿!” 直待娟娟將荷花的屍體擺放整齊,許成龍方才起身,扶著棺沿,默默地看著荷花。荷花烏黑的髮際,兩個蝴蝶結象活的一樣,襯著寧靜甜美的臉蛋,越發的清純可愛。粉紅的襯衣下,隱隱露出白皙的皮膚;袖子挽著一些,兩只小手都仰放著。碧綠的裙子猶如一張荷葉;蔥白的絹褲是水佳小時穿的,不是很合體,短了些,褲腳只到腳腕以上,使得白襪子能露出上沿。荷花穿的一雙潔白的網球鞋倒是很合腳,只是稍稍舊了點。 許成龍閉上眼睛,沉默許久,忽然雙目一睜,逼視著娟娟。 只聽當的一聲,娟娟的長劍被許成龍擲在地上。許成龍緩緩說道:“難得你們也竟這般義氣……我許成龍頗以陰毒好色自許,忠孝禮智仁義道德半點不沾,唯獨不曾缺了義氣,罷了,本少爺向來見了年輕女子,必先玩再殺,今日對你破一次例,你……自行了斷吧。” 娟娟慢慢拾起長劍,環顧四周,眾家丁刀槍林立,虎視眈眈,許成龍雖然背手而立,卻顯見是有恃無恐,奮身一擊看來是已無可能。 看著明晃晃的長劍,娟娟心亂如麻,悲聲說道:“我死也不能落到你們手裏!水佳姐姐,水蓮姐姐,荷花妹妹,我也來了!” 說著,橫過長劍,向自己的脖頸中抹去。 突然錚的一響,一件物事從房樑疾射而下。這聲音似乎也不如何響亮,卻使在場的每個人心頭隨著這聲音劇烈震動起來。隨著這一聲響,娟娟手中的長劍喀嚓一聲,斷為兩截。眾人抬頭看時,只見茅屋的房頂突然轟的一聲,從當中塌陷,斷竹折木雨點般紛紛墜落,只朝家丁密集處沒頭沒腦地打去,一時間,屋中眾人哭爹喊娘,亂成一團。 接著,一個人從房頂悄無聲息地冉冉而下,幾乎和許成龍臉對臉站定。許成龍猝不及防,驚得連退十餘步,方才看清,這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神清氣朗,雙眉入鬢,鳳眼斜挑,身穿一襲熟羅白袍,腰束一條錦帶,鑲有螭紋抱花青玉佩,當屋一站,猶如淵停岳峙,氣度非凡,但細看他眉宇間,不知為何卻有些許蕭疏之色。 娟娟驚喜交加,大聲叫道:“先生……”用盡全身力氣一躍而起,撲到陸九陽的懷裏,嗚嗚哭了起來。 陸九陽把娟娟摟在胸前,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 許成龍向後一擺手,眾家丁各挺兵刃,步步逼了上來。 陸九陽冷冷地哼了一聲,右手一彈,一枚帶哨的鐵蓮子嗚嗚作響,飛向一個家丁,那家丁不及抵擋,正中前額,翻身倒地。 哨聲一過,忽然窗戶洞開,伸進十餘枝利箭,西面灶房也擁出十餘名少女,各張弓箭,對準許成龍一眾。 又忽聽門外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叫道:“許成龍!你已為我姐妹包圍,插翅也難飛去,快快丟下兵刃,免得萬刃分屍之禍!”接著腳步嘈雜,啊啊幾聲,門外負責放哨的家丁一一倒地。 娟娟帶著滿面淚水,驚喜地叫道:“啊!紅蓮、春蓮、玉蘭、梅花、紫霞、小雨,你們都來了!” 陸九陽微笑著點點頭,忽然右掌一揮,一帶,手中多了一顆小小鋼釘。陸九陽厲聲喝道:“許成龍,休要暗箭傷人,快快受死罷!” 許成龍大吼一聲,人刀合一,縱身躍起,迎面撲來。陸九陽左手攬過娟娟,右手忽拳忽掌,和許成龍鬥在一起。許成龍空有無數家丁,在這狹小的茅屋中,投鼠忌器,不敢上前相助,更何況有利箭在前,當此之時,人人顧命,只聽一聲“大夥兒快逃啊”,人們蜂擁向門口擠去。 許成龍背對眾人,卻認得聲音,一邊招架陸九陽,一邊怒罵道:“都他媽給老子回來,許安你這王八蛋,老子回去碎剁了你!” 哪知兵敗如山倒,無人再聽許成龍號令,紛紛擠出屋門,哪知屋外尚有紅蓮、春蓮、玉蓮等人攔截,刀劍齊下,身後XX領眾少女隨後衝出,亂箭齊發,把家丁殺得七零八落。那許安也被紅蓮背後一刀,春蓮當面一槍,結果了性命。 許成龍聽得外面慘呼連連,心裏發慌,刀法漸漸散亂。突然一刀砍空,陸九陽右掌已按在他額頭之上。許成龍魂飛天外,情急智生,身形一矮,向娟娟一刀斬去,陸九陽卻不曾提防,飛起一腿,踢中許成龍手腕,減了許成龍大刀的來勢,接著忙將娟娟輕輕一提,已放在自己身後,脫口讚出一句:“好兵法!賢弟若效力邊廷,當不可限量!” 就在這陸九陽分神的一霎那,許成龍應聲:“承謬讚!”縱身上躍,陸九陽一掌揮出,擊中他的左腳腕。許成龍啊呀一聲,強忍劇痛,一把抓住了屋頂的橫樑,再一翻身,從屋頂的破洞鑽了出去。 屋外的少女已經殺盡家丁,全神貫注茅屋內的動靜,卻沒人注意屋頂。許成龍在屋頂略穩身形,丟下鋼刀,心一橫,腳下一蹬,向十餘丈開外的大狄河躍去。只聽撲通一聲,眾少女回頭看時,許成龍早遊遠了。 陸九陽趕出屋來,已不見了許成龍的蹤影。幾個少女要去追趕,被陸九陽止住。 “嗨!娟娟。” 紫霞快活地一拍娟娟的肩膀,一面說開了她們的布置,原來她們挖通了土牆,就潛進西廂的灶房了。 紫霞看來對妹妹彩霞的死訊絲毫不知,娟娟心裏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對她開口。 陸九陽命人將水佳和水蓮的屍體抬進屋來,停在床上,姐妹們就地而臥,很快睡熟了。 次日清晨,眾人醒來,剛要搬動水佳姐妹的屍體,只聽紅蓮忽然叫道:“慢著,水蓮身體似乎還沒有冷。” 一夜過去,水佳的屍體已經涼得透了,而水蓮身上竟仍然柔軟,還有著些許體溫。 陸九陽握住水蓮的手,一上一下,活動了幾次,又按摩水蓮的胸口,過了一會兒,水蓮竟然有了微弱的呼吸。 原來水蓮自幼從父習武,身體十分強健。許成龍的那一記分心手,只是把水蓮的五臟打得錯離原位,卻不曾造成致命的創傷,當時似乎是閉氣而死,誰知過了一夜,水蓮體內五臟漸漸自行恢復,那一記木棍也未能造成什麼大傷。大家不明所以,還以為是陸九陽回春有術,不由對這位先生更加敬仰了。 娟娟抱著陸九陽的肩頭,搖晃著說:“先生你救得一個,便能救得十個,水佳、荷花,一起救了呀。” 陸九陽一面嘆息,一面撫著水佳的屍體,說道:“先生也不是神仙,哪裏能夠起死回生,那水蓮本來沒有受到致命傷,所以可救,水佳與荷花已死多時,如何救得?不過……”他低頭沉吟。 良久,陸九陽從袖中取出兩顆丸藥,授給娟娟,說道:“你可將此藥置於荷花和水佳那兩個孩子口中,可保她們的屍體永遠不朽。” 娟娟接過丸藥,只見這兩顆丸藥黃豆大小,晶瑩剔透,映著朝陽,內部無數的五彩光芒此消彼長,變幻多姿,不知是何等原料制成。又失望地說:“先生,我不要荷花和水佳姐姐的屍體不朽,我要她們活轉來。” 陸九陽搖搖頭說:“再說吧。” 忽然玉蘭匆匆跑進來,向陸九陽說道:“先生,快!快……小春她們……”陸九陽不及詢問,帶了眾姐妹,跟著玉蘭迆邐而去。 河灘上,他們找到了被許宅家丁拋棄的小春等人的屍體。 娟娟驚叫起來:“先生,你看!” 那兩具穿著淺綠色和杏黃色體操服,仰面朝天躺著的,是小春和小秋。小春一只腳上還穿著白網鞋,小秋的鞋子已經沒有了,纖巧的小腳光著。那頭上紮著兩個紅色的蝴蝶結的,正是彩霞,彩霞的屍體俯臥在一塊大石上,頭歪在一邊,雙手雙腿都軟軟地垂下來,身上只剩下一條白色的內褲,直挺挺地仰躺在彩霞身邊那具女屍,十六七歲年紀,梳著一條黑亮的麻花辮,一絲不掛,這不是瑤草是誰? 還有遠一點的地方,仰臥的那具少女的屍體,穿著碎花襯衣藍褲子,腳上白襪子,黑布鞋,一身樸素的裝束,娟娟太熟悉了,那是荷花的侍女,除蘭貞外最心疼娟娟的好姐姐,十六歲的二丫。 這幾個女孩子已經死了五六天了。屍體微微發灰,但此處背陰涼爽,還算新鮮。碧霞、紫霞見了妹妹的屍體,撲了上去,哀哀地痛哭不已。 陸九陽也抱著小春和小秋的屍體,熱淚盈眶。 “這兩個孩子從十歲起就伺候我的起居,不料竟死在這裏……小春、小秋,你們才十四歲呀。” 紅蓮去雇了兩輛大車,把水佳、小春、小秋、彩霞、瑤草、二丫六具少女的屍體與荷花的棺木並排放在一輛的車廂內,另一輛將水蓮安放在裏面休養。一行人上復天城去了。 “先生,娟娟妹妹昏倒了。”玉蘭進門稟道。 “也罷,讓她進來。”玉蘭答應,出去將娟娟扶了進來。 “娟娟,先生讓你跪了三天三夜,你可記恨先生?” 娟娟搖著頭說:“不恨。” “娟娟你不識大體,擅自下山,只顧尋仇報復,須知我們山上多少姐妹沒有血海深仇?有的父母喪於遼人之手,有的兄弟死於地方豪強,先生把她們一一帶上山來,教授武藝,何嘗放出一個下山報仇。娟娟啊,為人當有大志,你豈不知眼下國土日漸淪喪,朝廷武事廢弛,兵不知將,將不知兵,致令大好河山盡遭鐵蹄踐踏,此深仇大恨豈是私怨可比?先生欣幸的卻是你們聞聽許成龍通遼之事,便欲生擒他和那遼使。這件事做得好,因為抓到許成龍一個,便可引出無數通敵賣國的奸徒。如此,小春、小秋她們也就死得其所了。” 陸九陽起身,提起桌上的一盞油燈和一個包袱,說道:“娟娟隨我來,我帶你去一個所在。” 娟娟大奇,青天白日,拿油燈出去做什麼?那包袱裏又有什麼?她好奇地站起身,隨陸九陽出去了。 兩人翻山越嶺,不知過了幾道山樑,多少遠近,方才遠遠望見正西一座山峰,峻極插天,山頂白雪皚皚,映襯著萬裏晴空,壯麗非常。又行半日,方才到得山腳下,漸漸登上山頂,越走越冷,原來這峰頂常年積雪,終古不化。 兩人踏雪登上一個高台,四處一望,海闊天空,極為寬廣。山風峭勁,群峰起伏,白雲卷舒,娟娟幾日來的大悲大喜,只覺一齊放下。 這高台上卻建著一個小小的院落。院裏一座茅草屋背山壁而建,三面環著竹編的籬笆,屋頂厚厚一層白雪。進得屋來一看,原來這屋子的後牆就是直立的山壁。 娟娟只覺陰冷刺骨,寒氣襲人。 屋中左手下,是一條長案,上面橫放著一丈長短的一條蘸金槍,一口紅絲纏鞘的長劍。右手下也是一條長案,上面放著些脂粉、釵環、裙襖等女孩套用之物。 正中北牆上,掛著一軸圖畫,娟娟看時,上面工筆重彩,繪的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躍馬橫槍,和一群各持兵刃的軍士搏鬥。圖畫下面是一張供桌,點著兩支白色蠟燭,陳著些瓜果梨桃等供品。看來這畫中少女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知她是生活在哪朝哪代的人物。 陸九陽輕輕搬開供桌,摘下畫軸,娟娟不禁吃了一驚,原來這畫軸後面的岩壁上,竟現出一個黑森森的洞口,裏面寒風陣陣吹出,一眼望去,不知有多少深淺。 陸九陽攜了娟娟的手,站在洞口向裏面愴然叫道:“婷婷!婷婷!爹爹看你來了。” 石洞很深,只聽得綿長的回音在洞中回蕩:“……看你來了——看你來了——看你來了——” 娟娟更是奇怪,難道裏面住著個叫婷婷的女子麼,聽陸九陽的口氣,這婷婷還是他的女兒。 陸九陽躬著腰領著娟娟,一只手提著油燈,背上背著包袱,沿著僅容一人的隧洞,走了許久,娟娟只覺這個高不滿四尺的山洞,少說也得半裏遠近。 山洞終於到了盡頭,是一扇緊閉的石門,陸九陽默默地站了一會,將石門用力推開。裏面黑漆漆地,一時還看不清有什麼東西,似乎裏面的空間十分寬敞。 陸九陽手一彈,一顆霹靂火彈向上飛去,拍的一聲,一分為四,向四個方向落去,只聽突突突幾聲響,東西南北四個角落同時騰起一團火燄,緊接著火燄變成了四條火蛇,慢慢地圍成一圈遊了過來,又聽得輕輕一響,洞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原來這是洞中一個高達十餘丈,可容數千人的一個天然大廳。陸九陽以巧妙手勁發射霹靂火彈,擊中洞頂,使之一分為四,恰恰掉進大廳四角的四盞大油燈內,火燄以細撚相傳,瞬間點燃東西南北各一百盞油燈,四百盞油燈明晃晃地把大廳照得雪亮,詭秘陰森之氣一掃而盡。 只見大廳中央,是一個正方形的巨大水池,池中碧波蕩漾,波光粼粼。 水池中央隆起兩丈高的一個方壇,用漢白玉砌成,潔白無暇。壇上周遭砌著漢白玉欄桿,正面開口,一時看不清欄桿內是什麼東西。一道石階砌在水中,從水池邊一直延伸到方壇上,可以拾階而登。池正左、正右、正後三個位置均各有一個較為矮小的方壇,約三尺高下,也砌有漢白玉欄桿和三四層台階。 娟娟只覺大廳中異常寒冷,雖然點著四百盞油燈,但是只見洞頂洞壁都結著厚厚的堅冰,顯然是常年不化。 卻見陸九陽攜著娟娟,腳步踉蹌地向石階走去,臉上泫然欲淚。娟娟不敢多問,隨著陸九陽一級級登上石階。 來到方壇上欄桿之內,只見鮮花碧草圍繞著一方約長六尺,寬三尺的晶瑩剔透的大理石板,石板上竟赫然仰臥著一具少女的屍體,蓋著一條錦被,露著頭臉。看模樣約有十五六歲年紀,秀髮像娟娟一樣,也挽成兩個圓形的鬟,兩條辮子垂在錦被外面,似乎已經死去了很長時間,秀髮失去了光澤,毫無血色的臉蛋似乎失了不少水分,已經不再細膩潤滑,積了一層灰塵,但仍然十分姣好俏麗,那錦被、緞褥也積了許多灰塵。 姑娘的神態很安詳,像是在熟睡。只是頸上有一道紫色的勒痕,說明她是被縊死的。 陸九陽輕輕地把錦被揭開,露出了姑娘的全身。只見她身穿一件絳紗衫,系著桃紅色兜肚,胸前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下面穿著一條素紗百摺裙,白襪子,白網鞋。裙下直挺挺的修長雙腿也早就慘白地沒了血色,和白襪白鞋幾乎不能分辨。衣服也因為褪色而顯得半舊了。 陸九陽靠在少女身旁,把她的屍體輕輕抱起,低低地和少女說著話。 “婷婷你冷不冷,看你穿得這樣單薄,住在這裏舒服嗎,有人打擾你嗎?衣服鞋襪用爹爹洗洗嗎?婷婷,我的好乖乖,你不知爹爹多麼想你。你成年累月地睡在這裏,爹爹不能經常來陪你,你看這小臉蛋上這麼多塵土,你的辮子要爹爹給梳梳嗎,爹爹想你啊……爹爹不能親手給你換新衣服,爹爹給你帶來了一個小妹妹,叫她幫你,你要喜歡她呀,不要氣她……” 平時不怒自威,瀟灑自信的九陽先生,在這裏竟變成了一個絮絮叨叨的癡漢。若非娟娟親眼所見,真的難以想象。 那少女只是一具無聲無息的僵硬屍體,任憑陸九陽千呼萬喚,毫無動靜。 娟娟此時滿腹疑竇,這就是陸九陽的女兒婷婷?她是怎麼死的?為什麼九陽先生把她的屍體放在這裏?這麼長時間為什麼沒有變壞,難道是也用了冰玉丹嗎?但是見了先生這副如癡如醉的神情,又不敢問,只是陪著先生落淚。 陸九陽輕輕地把婷婷的屍體抱起,一步步地走下方壇,彎腰將婷婷的屍體放在水池旁邊的一方乾乾淨淨的青石上,轉身對娟娟說道:“娟娟,請你在這池中為婷婷擦洗一下身體,換身新衣服,我回避一下,完後叫我。”說著,陸九陽下了石階,走出大廳,掩上石門。 廳中只剩下娟娟,她先向婷婷的屍體施了一禮,說道:“姐姐恕罪。” 然後脫下婷婷的兜肚,解開絳紗衫的紐扣,拉起婷婷的一只僵硬的手臂,只覺婷婷身上的肌膚象凍住了似的,看樣子婷婷在這個寒冷的大廳裏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娟娟把婷婷的上衣慢慢脫了下來。又解開系裙子的絲帶,脫下裙子和鞋襪。 此時婷婷只剩一條白色的胸罩,白色的內褲,娟娟再把胸罩和內褲脫下,婷婷的玉體就完整地顯露出來。只見婷婷身材頎長,發育得很好,雖然皮膚蒼白沒有生氣,但是仍然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娟娟伸手試了一下水溫,原來這口方池之水乃是陸九陽鑿地下溫泉而成,周轉不息,四季常溫,所以這洞中嚴寒刺骨,池中卻是水汽升騰,池四周也以漢白玉方石砌沿,水中還有水草青萍,柔曼可愛。 池邊水深約有二尺,娟娟也脫了鞋襪,卷起褲管,先走到池中,再把婷婷的玉體小心翼翼地向水裏移過來。由於緊張手一鬆,撲通一聲,婷婷的一只腳打在水面上,整個人就完全浸到了水裏。 只見婷婷的屍體四肢伸開,呈一個大字形,在碧波上半沉半浮,猶如玉色菡萏,長髮也飄散在水面上。娟娟一下下撩起水,灑在婷婷身上。 浸了一會,婷婷的屍體漸漸柔軟了,膚色也變得好看起來。娟娟先拉起婷婷的一條腿,內側外側細細地擦洗乾淨,接著又擦拭另一條,再擦拭胳膊,豐乳,小腹,以及女孩子的羞處。最後翻過來,讓婷婷的屍體臉朝下浮在水面上,再擦拭脊背和豐滿的臀部。 把婷婷的全身洗淨,娟娟抱起屍體,放在那方青石上,再換乾松絲帕把婷婷全身擦乾。 婷婷的屍體于是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猶如一尊潔白的瓷像,四肢經過溫水的浸潤和娟娟的移動,不再僵硬。娟娟先從包袱裏面取出一條新的潔白的內褲給婷婷穿上,抖開一條天藍色的連衣裙,穿在婷婷身上,系上白色的絲質腰帶,頸上打了一個漂亮的黃色領結。腳上換上一雙淺粉色襪子,一雙雪白的體操鞋。 娟娟把婷婷的頭髮也重新打開梳洗過,還為婷婷的臉上薄施胭脂,淡淡地掃了掃眉毛。 整理完畢,婷婷的屍體漂亮了許多,秀髮還是濕的,臉蛋剛剛搽過粉,一身嶄新的衣服,更顯得清秀純潔, 娟娟把婷婷的屍體抱上方壇,重新放好,蓋上錦被,把換下的衣服用包袱包好。 陸九陽慢慢進來,看到婷婷的屍體煥然一新,臉頰居然紅撲撲的有了生氣,容貌顯得更加可愛,不禁對娟娟連聲稱謝。 陸九陽帶娟娟下了方壇,圍池子走了一圈,原來這池子兩側兩個方壇內,也各有一具少女的屍體。 左邊壇上這具少女的屍體,梳著兩條麻花辮,穿著一身翠綠色的衣褲,白襪子,一雙蔥綠色的布鞋,身形瘦弱,臉蛋微圓,雙眼緊閉,約有十六七歲年紀。 右邊壇上這具少女的屍體,年紀稍小一些,有十四五歲,身著一身藍底白條的運動服,梳著雙丫髻,穿著淺綠色襪子,一雙粉紅色的布鞋。 陸九陽告訴娟娟,左邊這個女孩姓蘇,名叫玉蕙,右邊這個女孩姓馮,名叫香兒。師徒兩人走到後面的方壇旁,卻見這個壇上也有一具屍體,只是全身矇著白布,不知是什麼人,但看這具屍體身形不高,估計也是個女孩。 娟娟問道:“先生,這是誰?” 陸九陽長嘆著說:“這是故人之女,臨終時他把女兒托付給我,讓我撫養她長大……我對不住她啊,使她小小年紀,死於非命,可憐她只有十四歲。所以我給她全身蒙上白布,以免看到了傷心痛悔。” 說著,陸九陽慢慢揭開白布,露出一具嬌小的女孩子的屍體來。 只見這個少女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圓圓的臉蛋,紮兩條小辮子,身穿一條紅黃相間的體操服,嬌小玲瓏的雙腿平放著,腳上沒穿襪子,光腳穿一雙小小的白色體操鞋。這個女孩臉上的神情竟然是那樣的絕望,似乎死時遇到了什麼悲慘的變故。 陸九陽重新給女孩蓋上白布,領娟娟出去了。 回到茅屋中,娟娟忍不住開口問道:“先生,我一直想問你,婷婷姐姐,和那三個小姐姐,是什麼時候死的,先生能和我說說嗎?” 陸九陽看了看娟娟,說道:“娟娟,你果然是個有心的孩子,先生沒有看錯。你想聽嗎?其實先生今天帶你來,不單單是要你給婷婷清洗身體,而且也是為了給你講婷婷的故事。” 說著,陸九陽就給娟娟講述了一件驚心動魄的往事。 (待續)